沈遙岑睜開了眼。

沈淩雲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哥！你終于醒了！真的吓死我了……”他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湊上前來摸了摸沈遙岑的額頭，感受到掌心的溫度确實已經下去了一點才終于松了口氣，但還是勤勤懇懇地替人掖好被子，又換了張新的退熱貼。

沈遙岑張了張嘴，清醒過後的嗓子疼得他眉頭一皺。沈淩雲見狀，忙從一旁拿了杯溫水來，扶着沈遙岑從床上半坐起來，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

沈淩雲顯得很自責：“抱歉……哥。都怪我跑出去玩那麼久，沒能及時幫到你。”

沈遙岑放下水杯，感到喉嚨稍微好受一點，又試着擡了擡手——雖然還是沒什麼力氣，但也勉強夠用。于是他輕輕摸了摸自家弟弟腦袋，啞着嗓子說了句“沒事”，又擡頭看到厚實窗簾遮蓋下的一線天光，問：“我怎麼了？”

沈淩雲摸了摸鼻子，讷讷道：“哥你生病了，燒了好久好久，有好幾次都快燒到四十度了。我叫了你幾次你都不理我，害我擔心得要命……不過我看哥你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的，你是不是夢到了什麼事呀？”

見沈遙岑沒什麼事兒，沈淩雲便吃瓜心态作祟，開始好奇起沈遙岑沉睡的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了。

沈遙岑聞言愣了愣，随後輕笑一聲，擡手敲了下弟弟腦袋。

“沒什麼，夢到了一點以前的事情，”他還是感覺累，便重新縮回被子裡躺好，“父親母親呢？他們回來了沒？”

“早就回來了，”沈淩雲托着下巴說，“不過父親公司那邊事情還沒有處理完，睡一覺就又回去開會了；母親是昨晚回來的，知道你生病了也照顧了你一晚上沒睡，等天亮見你燒退了才回去睡覺的。”

說罷，他又打了個哈欠，似乎也是累了。沈遙岑見狀，便讓他也回房間裡休息，順帶提醒他少來自己房間，就算來的話也記得戴口罩，不然會被傳染。

沈淩雲懶洋洋地應了聲，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話聽進去，但臨走前還惦念着他哥，讓沈遙岑如果有事情的話就叫自己——自己就在隔壁，絕對能聽得到。

沈遙岑哭笑不得地讓他趕快回去休息，别把人給累傻了，沈淩雲才終于出去關好門，慢吞吞地塔拉着拖鞋回到房間撲回被窩懷抱。

房間裡又變得安安靜靜，靜到沈遙岑隻能聽到自己過分沉重的呼吸聲。

他閉上眼，那個夢又浮現在他的面前。

其實畢業典禮後，夢還沒有結束。

如夢中所言，他最後還是走上了出國的道路。但不知為何，在他獨自一人拉着行李箱坐在人流滾滾的車站時，已經成年的劉卿柳卻憑空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和他笑着說，我們一起走吧。

——現實中的劉卿柳絕無可能抛下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一廂情願地和他一起前往異國他鄉，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過一段艱苦的日子。

但他記得夢裡的太陽很火熱、甚至稱得上毒辣，陽光幾乎要将柏油馬路都給燒化，空氣中彌漫着灼熱的塵灰味道，四周景色都變得扭曲，但隻有一個劉卿柳清晰無比地站在他的面前，對他微笑着說，一起走。

原來不管是曾經年少無知的沈遙岑，還是現在曆經滄桑的沈遙岑，都無比期盼着這個場景。即使是完全清醒後的沈遙岑，也仍舊會為那樣的場景和話語感到心緒難平。

太幼稚了。沈遙岑自嘲地想。

夢裡的劉卿柳完全替代了曾經的李清月，但沈遙岑又知道，劉卿柳不是李清月——至少李清月不會三番兩次地拉着他翻越圍牆一起去違規違紀，也不會和他一起踏上去往異國的道路。

但不同于現實的李清月，夢裡的他和劉卿柳最終走在了一起。他們像一對正常的校園情侶那樣走在一起，但卻沒有牽手，更沒有親吻——也許是夢裡的他也想象不出這樣詭異的場景，于是隻能從他人口中道聽途說來他們在一起的故事，又在歲月荏苒後步入婚姻的殿堂。

似乎是過去了十年。或許比十年更長一點，也許更短一點，總之距離十年的期限并不太遠，他們在京城舉辦了一場不算奢侈的中式婚禮，朋友來賓紛紛祝賀他有情人終成眷屬，又說祝他百年好合，夫妻伉俪情深、舉案齊眉……

這場不被父母祝福的婚禮并沒有他們的身影存在，甚至連沈淩雲也沒有出現。白閑和洛楚三人是他的伴郎，而劉卿柳那邊卻是空無一人。

沈遙岑一眨眼，就已經走到了布滿鮮紅色裝飾的婚房裡。

坐在婚床上的劉卿柳用團扇遮着臉，隻露出一點尖削而蒼白的下巴。他早已可以想象出團扇後的容顔到底是何模樣，但他還是走上前去，把那柄團扇給拿開，親眼看到了十年後的劉卿柳——她輕輕地笑着，眼神中是沈遙岑再熟悉不過的那種威懾與上位者壓倒性的權威。

他不寒而栗，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