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宴憤怒的扒住那人肩膀:“給我站穩了,法是你施的,好歹注意點分寸啊臭小子!”
此間動蕩,不知有意無意,少年腳步不穩,前後踉跄搖晃。
“刺啦——”
水牢竟由内而外,自己瓦解了!
屏障潰散,牢中水化為白霧,頃刻匿迹。
無妄涯下與世隔絕,任憑風浪再多,也不會引起外界注意。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沒膽量跳崖一探。
江逢觀察須臾,眼底神色清明。而後兩眼一閉,倒頭就往地上砸。
靈體即将和大地擁抱的安宴面額抽搐,是真不曉得這玩意又整哪出。據以往的經驗判斷,它才不信此人是傷重暈厥。
總不能發了瘋,不巧自己太清醒了要往地上砸一下才開心吧。
果不其然,人愣是沒能倒得下去。
一雙蒼白瘦小的手扶住了他。
像極了常年不見陽光,手上青筋裡的血流都能隐隐透過皮膚看見,營養不良的骨節細弱不堪,輕微的按壓都使得指尖透紅。
安宴頓時鄙夷。
不出意外,又裝暈。
臭小子就這麼笃定這裡藏了人,而這個人剛好會好心的出來扶他?
或者——
少年束起的墨發半落在胸前,雙眼微垂,面色略顯病态。
被來人扶着直起身,隻見他仍有些迷茫的眨眼。
沈孤鸾不免擔心道:“幾年不見,你身體現下如何了?”
江逢退後一步,颔首道謝。
“謝了,反正死不了,問題不大。”
他稍作停頓,複又繼續:“我卻不想多年未見,關人的地方幹脆換成水牢了。”
“暫且不論我情況如何,你又還能撐多久?”
昏暗的光線下,沈孤鸾瘦弱的身影若隐若現,正身着霁雲山道服,眼下烏青濃重,唇色慘白。瞧着同江逢半斤八兩,好似下一秒便會睡過去。
她撇嘴,歎道:“不清楚,不過大抵沒多少時間了。他本也沒指望成功,不過當我補品而已。”
小姑娘無奈一笑:“到這地步,頂多看開點吧。”
雖被折磨得骨瘦伶仃,眉眼間依然透着一股子靈動,看得出她先前是個活潑灑脫的性子。
聽這對話,安宴了然。
那就是第二種情況,二人認識,臭小子這具身體的狀況若是能蹦能跳則過于反常。
他事先知道對方被關在裡面,這才不多偵查,直接破壞了水牢。
不隻是認識,還挺熟。
方才重新與身體融合,江逢疼得不高興站,是真的想躺下。
沈孤鸾見他不語,隻又長歎一聲。
她拍拍少年的肩道:“你以前可不是這傻樣子,說話動不動還要斟酌。怎麼着,跟我這個将死之人,還有什麼大事怕我洩露啊。”
江逢笑笑:“關在水裡好些年,你倒還是伶牙俐齒。”
“雲回還在他們手裡。”
他笑意微斂。
沈孤鸾咂嘴:“好家夥,見色忘義。救我就是為了你家雲回吧。”
少年沒跟繼續她扯皮,神情不再玩笑。
他認真道:“魏生瀾還在等你。别放棄的太早了。”
沈孤鸾忽的怔住,一時卡殼,神色僵直,好半天沒找到自己的聲音。
“同樣的,我沒放棄你,也不會不管雲回。”
“魏生瀾那家夥性子太烈,又耿直,你我都知道。”
“他以為你死了,當即就要自戕,做鬼去尋你。”
兩人談話之際,哭嚎跌宕,遠近起伏。萬鬼同哭之聲入耳,餘音懸心,聲聲不息。
皆是死在無妄涯下,飽含怨念煞氣的惡鬼。因死相太過凄慘難堪,悲憤纏身,經久不能散去,淨泡在這天然的煉鬼之地,不死不滅,亦不得離開半步。
兩個老弱病殘絲毫不受影響,各懷心事。
高瘦的少年靜默半晌,露出一個淡笑。
而後動了動嘴唇,輕聲道:“你若還有所留戀,就跟我走吧。”
似鬼非鬼,似花非霧。
如今,亦有掙紮着想要爬出去的,偷腥過生的亡魂。
無妄涯下,原是見不得人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