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哭得梨花帶雨、淚眼婆娑,任是鐵石心腸見了也心疼。
趙令徽小心地牽住她袖子,在她耳邊細聲安慰。
項莊“我……你……”了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早已六神無主。
虞姬坐在高處,自然看清楚了這一切。
就是換個傻子來瞧,也看的出來項莊的心虛。
聯系之前張望卿的事情,自然能想到項莊今日這一遭是為何——不過是為洩憤而污蔑。
“項莊,你謹慎是沒錯的。但不能因為别人奪了你的面子你就如此去羞辱人!”虞姬恨鐵不成鋼地指着項莊,“來人,給我把他拖出去,杖責三十,給陶公子夫妻賠罪!”
鬧劇以項莊被杖責三十、罰俸半年結尾。
為以示安撫,虞姬給了趙令徽升了官職做了司寇,又賜下許多金銀。
趙令徽隻有謝恩的份。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說了幾句場面話,揭過這場鬧劇,虞姬放幾人出了宮。
範增允了這可憐的夫妻倆今夜回自己府中過,又派了人送他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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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封安”靠在趙令徽懷裡,聽他柔聲細語地勸慰。
當真是個好郎君。
就連下車時,趙令徽都記着扶着“封安”。
直到阖上府門,二人回房,古尋才道:“郎君不必演了,這在自己府邸裡,沒有旁人了。”
趙令徽彎了眉眼:“方才之事,還是多謝姑娘。”
古尋解下帷帽,擱在一旁:“郎君是從漢軍來吧。”
趙令徽笑意凝滞:“姑娘還是不要問不該問的為好。”
古尋置若罔聞:“我認識你們的司徒,張子房。”
“他是你什麼人?”趙令徽上下打量這姑娘,越看越心驚。
怎麼有三兩分……像張不疑?
不,應該是說,張不疑像這姑娘和張良。
“故人。”古尋薄唇輕啟,面若含春。
趙令徽心中震了幾震,饒是有過猜測,在真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仍難穩住心神。
故人,故人,故國之人,故舊之人。
古尋,這古字,不就是從韓字裡拆出來的嗎?
古尋,古尋,又在尋什麼呢?
原來傳言有一部分,是真的。
趙令徽斂了笑意:“前輩。”
若她真是那個傳聞中的韓國公主,年紀應當也該四十了,她稱一聲“前輩”,實在不為過。
“剛說你有意思的,怎麼就斂了笑呢,别前輩前輩的,叫的瘆得慌,你還是叫我阿尋吧,當然……是沒有旁人的前提下。”古尋自顧自地倒茶,倒了一半,忽然想起來什麼事,從懷裡掏出一方玉佩,就是方才大殿上那方。
“這玉佩,是你的吧?”古尋努努嘴,“我們韓國可沒有那樣子的呆貨。你……應當也不是我們王室中人,是旁人贈你的吧?”
“呆貨”指的當然是王離。
趙令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古尋把玉佩遞給趙令徽:“喏,好生收着。别誤會,我沒有别的什麼意思,就是認識這個玉佩曾經的主人,她是個妙人。見到老物件,有些高興罷了。我有許多年沒有見她了,她還好吧?”
趙令徽接過玉佩,垂下眼,低聲道:“她死了,死了五年了。”
趙令徽想,她問的這個玉佩曾經的主人,指的應該是江歲。
“哦……”古尋原本笑意盎然的臉上忽然淡了下去,低低應了聲,又道,“那你是她的女兒嗎?看起來年紀也差不多。”
趙令徽搖搖頭,不知如何解釋:“我……是她的學生。”
古尋又笑起來:“學生?那好啊,教了個好學生啊,想不到,她還會教學生呢,她……我記得她好像有個孩子是吧?那個孩子還活着嗎?”
趙令徽看着她臉上的表情換了又換,心裡也泛起一陣久違的澀意:“嗯,他活着,活的還好。”
“活着好,活着好啊。”古尋笑的眼睛成了一條線,對這個消息很是歡喜,迫切地想找點什麼話繼續說下去,一時間又被欣喜沖地沒了話,就用手指繞了鬓邊的碎發。
“那阿尋前輩,這些年過的好嗎?”趙令徽眯了眼睛,看着眼前人。
韓國的亡國公主、江歲的朋友、張子房的妻……
一個個身份,拼湊起來,是一個趙令徽全然陌生的人,她實在找不到什麼話講,可對她又有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大概,是因為,她是老師的朋友。
對于老師的過去,她總是想知道一些的。
古尋咧出一個笑:“挺好的,浪迹天涯,四海為家,比以前自由多的。我記得,玉佩的主人跟我說過,她想過這樣的生活,也不知道她過上了沒有。”
趙令徽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許老師生前是沒有過上的,但現在……
或許吧。
她們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默契地沒有提張子房和張不疑。
趙令徽知道,她不出現,有她自己的理由。似乎古尋于她而言,隻是一個陌生人,又似乎,不至于此。
不論古尋是為什麼幫他們,說到底,已經幫了他們,對他們來說是恩人,她不該多問、多管。
聊到後面,古尋靠在憑幾上打起瞌睡,趙令徽開始發呆。
明明一切很順利,可總覺得哪裡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