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已久的範增終于耐不住了:“王後,我兒雖然隻是都尉,可大小也是個官職。他的夫人是清清白白的人,也是官家人,怎麼能容得人随便拘傳呢?要按成安侯這麼說的,是不是街上随便揪個女子,說他是奸細就可以把她拘來問話?天理何在?”
“又沒有爵位,如何傳不得?既然不是奸細,為何怕人?”項莊掐着腰,唾沫星子快濺到範增臉上了。
範增本不欲多糾纏,實在是被他這副樣子氣到了:“成安侯,你這是強詞奪理!”
項莊撸起來袖子,大有一副要打架的樣子:“強詞奪理又如何?曆陽侯,我兄長如今不在,你奈我何?你奈我何?”
争吵聲中還夾雜着陶晖的哭聲:“我那苦命的妻兒啊……”
一聲蓋過一聲,誰也不肯讓誰,吵的虞姬頭疼。
誰也不知道,陶晖這個男子,哪裡來的這麼多淚水。
項莊前前後後的荒唐行為本就讓虞姬心生不滿,趙令徽這一哭,更是推波助瀾。
腦袋一突一突地疼,虞姬眉頭擰成結,伸手一指:“項莊!你兄長就是太縱着你了!自打入了彭城,大王就下令,要遵守律法,你如今在彭城裡面橫行霸道,平日裡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現在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去曆陽侯府裡拿人,你膽子是不是太大了點!”
争吵被打斷,殿中瞬間安靜下來,下一瞬,被指到的項莊毫不猶豫地跪到了地上:“王後饒命!我并非知法犯法……我……”
項莊知道虞姬真的生了氣,都不敢喊“嫂嫂”而喊“王後”了。
項莊被喝斥,範增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坐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在一旁裝死。
“我不想聽你在這裡花言巧語。”虞姬一雙美目此刻全是怒氣,幽深地像被打翻的硯台,“你最好在你兄長回來前把事情處理明白,一樁樁一件件,我不希望再在這彭城裡,聽到什麼有關你的不好的事情。否則,不等你兄長回來,我絕不輕饒你。”
以她對項莊的了解,項莊絕對幹了不止這麼一件荒唐事。她不說,不等于她不知道。
“是、是……”項莊連連應下,“我一定處理好,一定不會讓嫂嫂失望。”
趙令徽也停了哭聲,淚還沒擦幹淨,心裡發笑,這項莊也是蠢笨,還想要來栽贓她,也不先把自己身上的官司理清了再說。
“嫂嫂,可是我這一切,都是為了嫂嫂和兄長。”項莊邊磕頭邊道,“既然人已經被我帶來了,嫂嫂不如先問過再說。等嫂嫂問過,就知道,我為何會如此莽撞了。還望嫂嫂看在楚國的份上,理解我的苦心。”
氣氛烘托到這,項莊已經受了斥責,趙令徽也不能繼續堅持下去不許見,那倒顯得她心中有鬼了,不如,順水推舟。
虞姬看向陶晖,詢問他的意思。
後者淚水還挂在臉上,要掉不掉的:“既然成安侯必要羞辱我們夫妻二人,那也隻有這個辦法才能證明我和我妻的清白。”
項莊看他這副模樣,從内心裡生出一股惡寒——這個人怎麼連哭都是風清月朗的?
趙令徽緩緩擡眸,眸光璀璨:“王後,我知道您一向公正無私,若是我們真是無辜的,娘娘可否給我們一個清白,懲罰罪魁禍首?”
虞姬颔首:“那是自然。”
得了虞姬的授意,有人下去把“陶晖的妻兒”封安請上來。
門被推開,封安緩步走了進來。
殿中人都看清了女子的模樣。
她戴了帷帽,重重紗簾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身材相比尋常女子,有些壯碩。
蓮步輕移,看起來不甚熟練。
倒像是……
男扮女裝的樣子。
範增先呼吸一滞——
這副樣子他很熟悉。
張良男扮女裝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就是這副模樣。
他恨極了這副模樣的人,恨不得将人碎屍萬段。
範增暗暗攥緊了袖子。
“民女封安,陶晖之妻,拜見王後,各位大人。”封安不緊不慢地行禮,行動間,倒是從容。
女人的聲音嘶啞,如同經年的磨盤,強行被人拉扯着,不得不夾出幾絲溫柔。
趙令徽察覺到了來自不同方向、最終打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懷疑、探究、恨意……
她恍若未覺,目光凝滞在不遠處女子身上,口中呢喃:“夫人……”
封安微微側目,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