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内是一名女子,此刻正阖眼安眠。
崔雪時瞧她有幾分眼熟,細細想來,正是與她和齊霜一起上山的侍妾候選之一。
女子與齊霜同居于齊家村,自幼相識。與齊霜不同的是,她命好,生于一個父慈母柔之家,及笄後,嫁予村中家境最為優渥的郎君為妻。
此時,鏡中畫面一轉,她婚後沒多久,就以發簪殺死了夫婿。她殺了人,吓得落荒而逃,逃跑時撞上齊霜,竟求齊霜将她藏進齊家鬧鬼的井裡。
可崔寂與崔雪時早已離開暗河,沒了鲵靈,那口井也不“鬧鬼”了。
為了幫她瞞天過海,不至于以殺夫罪被處死,齊霜教她買通曲三祿,将她藏在侍妾候選之中,帶來了寰日宗。
“她為何要殺她夫婿?她夫婿待她不好嗎?”
“不過是,逼她晝夜勞作,動辄打罵。”
“那也的确情有可原。”
“若非尊上收留,她早已丢了命。那我們算是救了他,還是害了她呢?”
“多謝你,我明白了。”
“尊上無需謝我,我雖不知您為何突然動搖,但您曾說過,舉大事者不拘于小節,一旦徹底彌合結界,尊上居功至偉,名姓被刻于不周山盤龍鎮柱上,受六界景仰。到那時,所有追随您的人、協助您的人,都不會再經受任何苦難,也不會被世人所看輕。”
風純的話,叫崔雪時訝異良久。
她與崔寂身負神農遺脈,在神力尚未覺醒之時,就不得不肩負起神族之責,她曾為此感到悲哀又無奈。
可齊霜此番所言,分明是崔寂轉述給她的,雲暄不僅笃信,他能憑借“移星大陣”徹底彌合結界,還要帶領所有幫助他、追随他之人,改變寰日宗世世代代困囚于此的命運。
崔雪時想,這條路,她終歸是要和他一起走的。
既然崔寂每十日就要補一次結界,又常常耗損過甚,難以恢複,不如就由她代勞一回罷。
“風純,你可準備好了?”她眼神堅定,頗有幾分宗主風範。
“當然,”風純欠身再拜,“隻待尊上入陣,人靈便會全部醒來,将靈力渡給尊上。”
為了代替崔寂修補結界,崔雪時早有計劃,她取出錦囊中的靈鼠香苔,以靈力煉化,将其克制魔氣的功效發揮到極緻。
而後,她于洞中打坐調息一日,感受期間的靈流變化,看如何施法才能聚攏人靈靈力,為她所用。
次日卯正,風純端來一條汗巾與一枚金針,來恭請她入陣。
汗巾自然是用來擦汗的,可那枚金針又是作何用途?
崔雪時撚起金針,放到鼻尖嗅了嗅,針尖上塗有提神醒腦的藥油,難道,是醒竅針?
她在普茹洞天時曾見過這物什,某些病患服了藥便會昏睡過去,醒竅針常在用藥前就會封入病患腦後,讓他時時刻刻保持清醒。
看來,崔寂時常用它,他是怕獨自入了陣眼,最後昏死在裡面,沒人能救他出來。
“我今日,不用這個。”崔雪時來此,本就是為了試驗,即便她因靈力耗盡而昏睡,那她也要知道,會昏睡多久。
“是,尊上。”風純收走金針,單将汗巾留在石案上,而後取出斬緣,退了出去,“我就在陣外,為尊上護法。”
結界陣眼在結界中心處,以伏羲八卦的方位與周遭八根石柱相呼應,越靠近陣眼,魔氣與神力對撞撕咬的聲音就越發清晰,可一旦邁入最中心,便什麼也聽不見了。
崔雪時屏息凝神,将靈鼠香苔置入魔氣翻湧處,如同一捧鹽水潑向了軟體蟲,那魔氣扭動撕裂着,的确弱下去幾分。
可草藥的數量畢竟有限,魔氣很快就卷土重來,辛辣熾熱的靈流如刀鋒般劃過,幾乎要将她灼傷。
“風純,催動人靈大陣——!”她呼喊着,此時必須借用人靈之力,才能助她壓制魔氣。
風純奉命啟動大陣,霎時間,億萬道靈流山呼海嘯般湧向陣眼,八根石柱劇烈顫抖起來,柱上驟然幻出八條鎖鍊,飛矢般沒入崔雪時的身體!
“呃……啊啊啊!!”
她被瞬湧而來滅頂痛感淹沒了,此前她從不知曉,靈脈被那枷鎖絞緊時,竟是這般粉骨碎身之痛!
李玄燭說此鎖名為“四兀鎖”,想來它與四兀山同出一系,隻為将“明燭”束縛于此,無休無止地榨取靈力。
痛……!太痛了……!
就算前世被獸骨尾刺紮得鮮血淋漓,也不似這般痛法。
八道鑽入她體内的鎖鍊,瘋狂擠壓着、剖削着、汲取着,數息間,她的靈根靈脈就已幹癟得沒了形狀。
猛烈痛感如同跗骨之蛆,一浪強過一浪,她死咬牙關,想靠封閉五感來自救,可惜也毫無用處。
就在這時,靈脈忽然傳來寸寸斷裂之聲,她絕望地睜開眼,想,她是不是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