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怕影響到母親,捂着嘴忍耐着哭聲,淚眼朦胧地看着母親化身怪物,與老闆交戰。印象中的母親,是個身材矮小的中年婦女,但此時,她已經變得比老闆還要高出一截,手臂上嵌着許多硬币,又逐漸蔓延到手心,打起人來似乎更疼了,每往老闆臉上扇一下,都能聽到老闆嗷嗷的慘叫,臉上凹下幾個能完美嵌合硬币側面的坑痕。
“叫你欺負我女兒!打死!”
“不是大姐,别打……我們、我們才是同……”最後一個“類”字老闆憋了半天,仍無法清晰出口。
随着打鬥,兩人異化程度不斷加深,神智愈發混沌,周圍環境也受到了影響,仿佛有兩個無形碰撞的漩渦,或者一方吞噬另一方,或者一同消失。
眼見老闆的鎖鍊從母親背後偷襲,方小鄭顧不得其他,急切大喊:“媽媽,小心!”
話音未落,鼻血流下,腦殼也嗡嗡作響,身體陣陣不适。那并非被老闆拖行折磨所緻,而是身處兩個污染源旁邊,污染無形中的侵蝕。
血液的腥氣讓兩人同時向方小鄭發起攻擊,而在鎖鍊即将抵達方小鄭脖頸時,被沈母伸長手臂擋下,鎖鍊破入掌心血肉,疼痛似乎讓沈母清醒了些。她望向方小鄭,眼神慈愛而悲傷,
“小鄭,你快跑!我堅持不了多久!”
方小鄭拼命搖頭,泣不成聲:“媽媽,不要……我不要……”
她知道她母親所說“堅持不了多久”的意思,并不是打不過老闆,而是她的神智已經開始渙散,屆時,會變成兩個污染源共同攻擊方小鄭,她必死無疑。
“别犯傻,好好照顧自己!”
方母還想說些什麼,被老闆打斷,再次投入交戰之中,金屬與硬币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銳響。方母一邊抑制不斷上升的吃人本能,一邊分神保護方小鄭,形勢落入下風。
“媽媽……”
方小鄭深知自己多待一刻,就有多一刻的危險,但就這樣抛下相依為命的母親離開,談何容易。
“跑!”方母頭也不回,用盡渾身的力氣大喊。
平日裡性子極為柔和溫吞的婦女,生活磋磨了一輩子,面對雇主時的卑躬屈膝、對女兒的柔聲細語,從未用如此巨大的音量呐喊過,震破了櫥窗與路燈。
音浪沒過方小鄭耳膜,她一時喪失聽力,隻咬緊牙關,跪在地上,朝方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逃跑,不敢回頭。
方母聽到方小鄭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心下松了口氣。她的女兒,最近越來越懂事獨立了,不知從哪兒學的,會烹饪、會用稻草生火和用礦泉水瓶過濾取水,還有互相扶持的朋友,再加上家裡囤積的食物,當時她隻當她是浪費本就局促的錢财,卻沒料到這是憂患意識。
想來,沒有越來越年老力衰的媽媽照顧,女兒也能過得很好……一定……
兩行眼淚劃過方母的臉頰,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就連她為何要流淚都不記得。
方小鄭回到家鎖上門,身體貼着門倒下,她蜷縮自己,眼淚流不幹似的,悲痛茫然。
一想到自己以往對母親的不耐、無聲的嫌棄,強烈的悔恨就如同五金店老闆的錘子一樣,狠狠捶打着她的心髒。假如她能夠更孝順、更優秀、更能體諒母親……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那樣了?
沈懷欣等了沈初墨三天,也好奇地觀察了自己初步形成的污染源,它自成一個小世界,隻是比現實簡陋許多,充斥着許多邏輯不通和混亂規則。
再加上,這污染源失去她本人最核心的魂魄坐鎮,更加顯得空殼,污染源等級應該不高,很容易從外部擊破。
相較于後期沈懷欣在書中看到的那種自成體系的A級、S級污染源,她的實在弱到不夠看,但也切實影響着她。
有時,她會忽然感到說不出的迷茫,仿佛一切都失去意義,再一回神,發現自己似乎與污染源産生了連接,像是正處在源頭,構建着這個以她為主角的小世界。四周是黑白無聲的,如同上個世紀初期,電影問世時的老舊默片。
她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事,他們日複一日,框進一個個格子中,發出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響,機械地做着重複而枯燥的工作,也包括她自己。
太……無聊了。她就連構造獨屬于自己的污染源都如此乏善可陳,仿佛已被工作榨幹了激情,全然不及其他人富有想象力。
當沈懷欣又一次陷入污染源中,重複着熟悉的工作時,腦中響起系統的電子音。
【系統:宿主,三日之期已到,再不走你會被污染源同化,成為它的動力中樞,也就是人們所稱的“核”。】
沈懷欣沒有拒絕的理由,正準備點頭,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推門而入。
他遵守約定,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