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青青悠悠轉醒,推開雕花木門,眼前的景象讓她愣了一瞬。
庭院裡,雜草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地面被掃帚掃得纖塵不染,柴垛旁整齊碼放着劈好的木柴,廚房的水缸裡,水滿得快要溢出來。
經過半個月操練,宋明溪已然是家務熟練工了,很好。
錢青青想起了後世對珩高祖的評價,曰其“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枭雄”。
《珩史》雲:高祖皇帝以聰明神武之資,抱濟世安民之志,乘時應運,崛起布衣,奄奠海宇,東征西讨,驅逐二柔,二十五載而成帝業。
但是珩史當中,并無記載他曾來過南梁。
錢青青走進廚房,見李月不在,宋明熙正對着案闆上的面團發愁。
她笑着搖頭,挽起袖子:“我來吧。”
擀面杖在面團上有節奏地滾成一張厚薄均勻的面餅,切成粗細适中的面條。
宋章不知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錢青青擡眼瞥見他,打趣:“怎麼,君子不下庖廚嗎?”
宋章怔了怔,拱手:“為夫知罪,這就來幫忙。”說罷,便和宋明熙一起蹲在竈台前生火。
竈膛裡的火苗舔着鍋底,倒油,煎蛋,再澆點醬油,蛋盛出來,又倒水,鍋裡的水就咕噜咕噜地翻滾起來,面條輕輕放入鍋中,最後撒一點蔥頭油,香氣瞬間彌漫在整個廚房。
三人圍坐在一起,袅袅升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輕吹幾口,挑起一筷子面條送入口中,麥香裹挾着雞蛋的醇厚,再有蔥頭油提味兒,瞬間在舌尖暈染開來。
錢青青不禁喃喃自語:“一個人的時候,我常常這樣煮面,這才有家的感覺。”
一個“家”字,令宋章想起那個沉悶的午夜,父親急匆匆回家,将他帶走。本以為父子團圓,卻是踏上烽火征途。
母親因難産離世,自小,父親望向他的目光,總是帶着難以掩飾的嫌隙,即便兄長疼愛他,卻也因軍務纏身,常年不在家。家裡仆人雖多,卻還是覺着冷冷清清,從未有過這般溫暖的煙火氣。
天際那諱莫如深的黑暗已然悉數消散。
日出東方,晨曦漸亮,遠巷雞鳴聲響。
很快,三人吃完了面。
“嫂子,我學會了,明日我做給你吃。”宋明熙起身接過衆人的碗筷,走向水盆。
“好啊。”錢青青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衣飾,說道:“我該去當差了,今晚值夜,不必給我留門,明日見。”
“明日見。”兩個男人齊聲道。
*
晨光熹微,錢青青悠悠驅馬在官道上,路上行人漸漸多起來,忽然被人蹭了一下,錢青青勒住缰繩,警覺望去。
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閃過。
錢青青認出是白露。自上次白露在易宅外救過她,便再未出現,錢青青忍不住道:“上次多謝你。”
白露點點頭,壓低聲音:“跟我來,主人召見你。”
錢青青雖滿心疑惑,還是跟了上去。沒一會兒,兩人來到安康藥房。這藥房足足有三個門面,是附近最大的藥行。錢青青跟着白露踏入藥房,隻見藥格密密麻麻、數都數不清。十餘個小夥計在店内穿梭,忙着招呼看病、取藥的客人。
白露帶着錢青青穿過數道小門,來到一處大院。
二十幾個藥爐燒得正旺,濃煙滾滾,仿若仙境,刺鼻氣味卻讓人難以忍受。煉藥的藥童們個個戴着棉布口罩,隔絕嗆人的濃煙。白露經過時,腳步格外匆忙。錢青青被熏得呼吸困難,也隻能屏氣疾行。
出了大院,又穿過幾處藥材房,來到後山。
這裡藏着一間密室,密室内,一個國字臉、濃眉大眼的男子轉過身來。
錢青青剛剛适應昏暗光線,看見他的瞬間,驟起驚悚——
“顧成博!?!”
男子聽見後,臉色一沉,英俊的臉馬上拉下來,“怎麼表哥都不喊了?沒規沒矩的!”
錢青青難以置信地盯着顧成博,怎麼也想不到,赤龍閣的主任竟是他。想起曾郦提過,顧家後人托關系幫她重回凰衛司,顧家當年三族流放,剩下的就隻有一個“表哥”。
顧成博,這個她幾乎遺忘的名字,過往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上一世,錢青青是金融街出了名的“一枝花”,身邊追求者衆多。顧成博身為廣告公司老闆,在一場晚宴上與他相識。當時,顧成博的條件并非最優越的,卻憑借十足的耐心和體貼,一點點走進錢青青的心。
錢青青加班到深夜,顧成博從不抱怨,總是默默等在公司樓下,手裡捧着她最愛的宵夜;錢青青生病卧床,他忙前忙後,煮粥、買藥,片刻不離。持之以恒的追求,兩人走到了一起。他搬進她離商務中心兩百米步行路程的家中。
日子平淡如水,雖說沒有轟轟烈烈的激情,倒也安穩。
然而婚後,顧成博開始愈發冷淡。有一回,錢青青提前結束出差,本想給顧成博一個驚喜,推開門的瞬間,卻看到不堪的一幕——顧成博和一個男人颠鸾倒鳳。
後來才知道,他還是做三,開廣告公司的錢也是對方給的。
錢青青望着顧成博的臉,一陣生理性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