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倚重鴻胪寺道士煉制丹藥的皇帝,陡然改了态度,不知是氣上了頭,還是知曉了那些丹藥的藥效。
皇後低眉,神思一轉,試探道:“可莫道長才替陛下煉了新藥,聽說這一次定能将陛下的舊疾根除,還請陛下看在他們多年侍奉的份上,留下他們吧!”
說到舊疾,皇帝更是不滿,“十六年了,這話說了十六年了,朕沒時間再等了!若是——”
“嘭”的一聲,一聲巨響打斷了威脅。
短暫的安靜過後,細尖的額嗓音傳來:“來人呐!有賊子盜了國庫!還放火燒了太子殿下的寝殿!”
“快救火!”
“那小賊往陛下寝殿去了!快去護駕!”
“不對!他是往皇後娘娘宮中去的,快去保護娘娘!”
一時間雞飛狗跳,吵吵嚷嚷。殿外甲胄摩挲的聲響與刀劍聲撞在一起,護駕的羽林軍紛紛圍守宮殿,沉頓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裹挾着冰冷而絕望的宣判,似乎下一刻,他們就會帶着兵刃闖進來将他圍住!
與二十二年前的那場宮闱禍事,如出一轍。
皇帝後退幾步,昔日被圍剿的可怖記憶随之湧來。
那一次利劍刮擦地面襲來前,是一膽大的少女沖了出來,手持召令将人截斷。而現在,那雙平靜而無畏的眼睛又透過記憶與現實的縫隙,再度朝他回望!
皇帝直直盯着宮殿大門的縫隙,與那雙眼睛猝不及防對視一眼,如臨大敵般抽搐了幾下,随後兩眼一翻,向後栽倒。
不明所以的皇後和長公主隻堪堪扶住皇帝,厲聲喚太醫。
……
宮牆裡的火其實并不好點。
夜色裡急竄的方無空如此感歎,他逗着四處追他的禁軍和羽林軍,躲在一間少有人值守的宮殿裡,屏息尋找出路。
他懷裡揣着兩件寶貝,有些沉,但明亮的眼睛裡流露出的興奮不言而喻。
他在離開徐家前,徐盈給了他一件引火的工具,說是隻要在狹小的空間放一隻,便可轟開銅牆鐵壁。
他本想嚴守時間,過兩日來皇宮的。但今早一個盲眼青年不知從哪兒找到了他的下榻之處,讓他今夜酉時三刻就動手。
那盲眼青年似乎還怕他不信,直接道出是受徐盈所托,還點出了鬧東宮要用的那件引火工具,說徐盈今夜也會去皇宮一趟。
這話一說,方無空不得不信,因為那引火的東西的确是徐盈塞給他的,況且徐家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更不會在京城提前摸上門來。
徐家穿風刃内亂一事,他有所耳聞,怕被徐盈事後算賬,當然是離那些人有多遠滾多遠。
他原計劃撬了國庫的機關鑰匙,選一件寶貝後再悄無聲息去東宮挑的。
可偏巧他才甩開了羽林軍,肩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方無空當即驚得幾乎蹦下屋檐,來不及看清來人,又被一股力氣拽進了隐蔽處。
方無空做梁上君子多年,行動之際向來獨來獨往,即便聯手摸寶,也是劃分位置,各自踩盤子,得手後再聚首銷贓。
梁上君子這一行,講究手快眼利。方無空的輕功在這一行算得上是頂尖了,摸皇宮的寶貝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從未失手過,因此在行業裡排了個首席。
但現在,方首席頭一次在摸寶的路上被人拽進陰影裡,下意識就要逃,卻聽一道清冷的女聲說:“跑什麼!膽子這麼小!”
熟悉的聲音令他稍稍回神,他轉頭看了一眼果真出現的小師妹,長舒一口氣。
“師妹啊!你還記得老方我是個賊嗎?沒被抓住反被吓死,傳出去有損我的名譽!”
被抓到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這個嗎?
徐盈輕輕挑眉,“計劃有變,去燒了東宮,之後離開皇宮,有多遠走多遠,不要回來。”
這話聽着像是在撇清關系。
方無空這才打量了起徐盈的夜行衣,敏銳地說道:“你是不是闖禍了?”
徐盈詫異地回道:“怎麼能說是闖禍呢!”
随後她語氣平平,“我是去添堵。燒完東宮記得跑快一些,我那邊說不定會把你牽連進來。”
說完這一句,方無空便見她掩在暗處,順着牆根翻過宮牆,向中宮奔去,像一隻輕巧靈活的狸奴。
方無空颠了下懷裡的兩件寶貝,摸不準徐盈是什麼意思。燒完東宮他的确是老老實實跑了,但這一路,他發覺中宮和皇帝寝殿也亂起來了。
這隻能是徐盈幹的。
來之前,那盲眼青年說過什麼“天命回歸”。方無空拍了拍腦袋,不打算參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順着上次逃跑時的路線溜出宮城。
夜風飒飒,徐盈蹲在屋頂,凝眸看着鴻胪寺方向。
——他在鴻胪寺擺了陣法躲着,稍有不慎便會拉着解陣之人一起死!
那個老道的提醒一閃而過。
徐盈将鴻胪寺盯了一小會兒,旋即一笑,不知是對誰說:“我覺得這一次,我還是不會死。所以,”
她站起身,夜風将她的衣角吹得作響。
“我先殺一次那個莫虛子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