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内力抽動湖水撲向火勢,一次又一次。
他以為,他就要失去這個師妹了。
他摟着徐盈,真實而又虛幻。
幸好。
幸好他沒有來得太遲。
懷中的人動了一下,緊接着咳嗽幾聲。
柳江白給她順了順氣,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臉,将她臉上的濕發撥開。
“阿盈,沒事了嗎?”
濕漉漉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眼睛倒映着泛白的天光,像清泉洗過的明珠,透徹又攝人心魂,猛地撞進他的視野裡,柳江白隻覺被什麼東西擊中。
他後知後覺去查看她的脈搏,徐盈卻倏地縮回手。
“我沒事,師兄。”
藥效雖過,但一把脈,柳江白一定會察覺她用的藥,并非她騙他說的提神的補藥。
但藥效過後的身體無力得很,她虛虛靠着柳江白相托,一邊調息,一邊慢慢等待體溫降下來。
高溫與冰冷交替,腰後掌心的溫度如過電般滑進她的四肢百骸,酥酥麻麻,身前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像是将她圍住。
她的确被圍住了。
腳下踩不到地,隻能靠腰間那隻手将她環在對方面前,她唯一的支點是兩道身影近處的力道。
徐盈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對勁,掙紮着推開距離,反被拉得更近。
“再動就要嗆水了!”
頭頂聲音落下的同時,腰間的力道也緊了幾分,鼻尖撞上先前有力的心跳。
噗通、噗通。
也不知是不是藥效的影響,她的心口也跳亂了節奏,兩種心跳聲交疊着,你來我往。
徐盈慢半拍地想起,古代人好像有個說法叫男女授受不親。
但她此刻提不上力,說這個怕是有些小心眼了,便胡亂找了個話題,“趙恒宇——”
柳江白目視前方,語氣硬梆梆。
“挂假山上了。”
挂?
徐盈見他并不擔心人跑了,權當他口中這個挂,跟現代挂牆上是一個意思。
隻是他這個說法,有點像她先前噎人的語氣。
她不自覺笑了下,仰頭對他說:“多謝了,師兄。”
她原本是想親手替原主報仇的,這具身體不能死在同一個人手裡兩次。
雖然死亡并不可怕。
徐盈前世得來的經驗告訴她,死亡無非是一閉眼的事。
但這次閉眼的時間有點久,久到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要穿越一次。
四周黑黢黢的,也沒有聲音。她茫然地飄着,像無根的草。
上一次還是在前世死掉的時候,唯物主義者陡然進入這種環境,她被吓了一跳。
但幾年的保潔工作讓她的警覺性再次保持水準,然後……
她忽然有些不記得了。
前世的記憶也在慢慢消退。
她隻記得自己白天要上班攢保險,晚上做保潔給媽媽治病。
保潔的工作有時候難度很大,但薪酬很高,同組的人裡死掉過好多,她也差點死掉過。
那時候她隻有一個念頭:她要是死了,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媽媽就沒有人去看了。
這個念頭隻維持了一年。
一年後,媽媽走了,變成了小小的一盒。
她捧着媽媽,第一次想要變成唯心主義者,可以每天見到媽媽。
可是又害怕媽媽會罵她,沒有按照期許接班成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
她叛逆、跳脫,但拿刀的手很穩。
媽媽沒有一次不感慨她這雙手居然隻是寫材料的。
她背着媽媽再次拿起刀,卻不是為了救人。
每次做完保潔,她都會一遍又一遍地對媽媽道歉,結束後又會一遍一遍想起媽媽被患者家屬傷害時的畫面。
刺目的血色與白熾燈交替閃現,冰冷的儀器将生命分割成一串串數據,每一聲響動,都踩在了她的心裡。
然後後悔。
在那把刀捅過來的夜晚,她後悔沒有和媽媽一起吃晚飯,至少,吃晚飯的時候可以避開那把原本捅向其他人的刀。
她在唯物和唯心兩種狀态下交戰,在媽媽的墓碑前一遍遍發呆。
雨水沖刷着身上大小不一的傷口,又冷又痛,她隻能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像小時候撲進媽媽懷裡那樣,靠在墓碑前。
太累了。
她閉上了眼睛。
身體像是懸浮在水中,被浪拍得生疼,耳邊窸窸窣窣的。
好吵。
她迷迷糊糊睜眼,黑黢黢的空間裡忽然照進一絲光線。
一道稚嫩的女聲遙遙飄來。
“多謝你留在這邊的世界,日後也拜托你了。”
是誰!
她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從窗台映照在臉上,她下意識閉了下眼。
“醒了?”
徐知文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手腕被搭起,有人給她号脈。
“小姐脈象平穩了。保險起見,還是再将養兩天的好,切莫太過憂思。”
嚴大夫的聲音似乎啞了一些。
徐盈睜開眼,嚴大夫那張滄桑了許多的臉恰好退下。
她還在這個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