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搭在他攥着劍柄的手。他低下頭，骨節嶙峋的手背上隻落着一朵輕盈的桃花。擡眸，一抹粉白從鬼影中撕開裂隙，他伸手去抓，落入層層疊疊的桃花林中。

春和景明、煦陽和風，暖意與桃香驅逐了他遍身的寒，疲倦與恨意頃刻消散。

他從未來過這處世外桃源，像渴水的魚，貪戀這份溫度。

隐隐約約，桃花雲海中有人在嘀嘀咕咕地說話。陸星岚慢慢靠近，聲音逐漸清晰，最後，熟悉的少年清冽嗓音貼在他耳畔哼哼唧唧，“好餓，為什麼飯碗長腳了……”

陸星岚猛然睜開眼，被窗外漏進的日光刺得白茫茫一片。

樓下街巷人聲鼎沸，攤販叫賣，孩童嬉鬧，馬蹄匆忙，飯菜香味飄來，市井氣息交織如潮。

他緩慢适應，目光落在胸膛上，搭着一隻白皙的手。往左看，臂彎裡埋着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陸星岚一動，睡得正香的花小烏便悠悠轉醒，擡頭呆滞地半睜着睡眼，看到陸星岚驚愕的清隽臉龐。

他迷瞪瞪地嘿嘿笑，腦袋線路緩慢接上，笑容一僵，猛地跳起摔在榻下，狼狽地退了幾步。

“我，”花小烏臉頰通紅，“昨夜，你好像很痛苦，所以我想叫醒你，結果被你抓住了——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陸星岚看着他淩亂如鳥窩的頭發，紅撲撲的圓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抱歉，做了噩夢。有沒有弄疼你？”

花小烏搖了搖頭。

“我夢魇已是常事，不必喚醒我。無論夢境如何痛苦，我終會醒來的。”陸星岚溫柔道，“我怕夢裡不知輕重，傷了你。夜裡離我遠些吧。”

房門敲響，小厮被鸨母叮囑過，不敢亂看，放下漱洗的用具便走了。

雅閣内一時寂靜，花小烏洗漱擦臉，望着陸星岚挽發的背影。

他換了一身青衣，墨發如瀑，青竹玉扣挽起一方發髻，剩下的披散在肩，宛如孤鶴垂下的玄羽。

陸星岚察覺背後的視線，轉身見花小烏拿着毛巾發呆的模樣，笑道，“怎麼了？”

花小烏眨了眨眼，鄭重其事說，“如果我死了，也不是你的錯。是那些跟蹤你、企圖靠近你的人犯下的罪。”

明媚的日光從紙窗透進，窗花上的花葉剪影落在花小烏身上，靈動生輝。而他生機盎然的眼眸顯得明亮而認真。

“我要是變成惡鬼，隻會去找他們算賬，所以，星岚哥哥不必再憂心忡忡啦！”他笑眯眯道，“昨晚我睡在你身邊，發現你似乎稍微好了一些……”

接下來的話陸星岚聽不清，他隻記得眼前的一切，與夢裡的春和景明，别無二緻。

一樣溫暖，柔和，讓他塵封冰結的欲念，悄然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