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們已經好幾年沒有在朗道家見過面了。
除了為希露瓦的首場演唱會在舞台前相聚,偶爾,希露瓦和傑帕德也能在某些貴族私密的宴會上見到她。
隻是短暫的出席,宴會音樂舒緩的間場他們遙相對視,随後在地髓裝置烘得暖意融融的窗邊閑聊片刻,然後她便離開了。
但這并未使他們的關系疏遠冷淡。
這些年送入朗道家的信件是每周兩封的頻次,且從未有間斷。
宴間低語,希露瓦撥弄發間寶藍色的絨花,頗為不耐,
“如果朗道家人人都要作出選擇,那麼我絕不會選擇早早訂婚成為一個某某夫人。”
朗道家是個大家族,可即便是作為追随初代大守護者并曆代為貝洛伯格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守護者之盾,也會在七百年來漫長的延續中産生一些變化,就比如染上貴族的風氣。
宴會大廳二樓的圍欄邊,俯瞰燈火下女眷旋轉的裙擺,如同冬日盛開的鮮花。
賽瑞莉亞安撫地靠在她身邊,
“如果不是知道你們會出席,我根本不會來這裡。”
“希露瓦,若你需要,我願意和夫人他們談談。”
這是十七歲的希露瓦,朗道家的長女,精通音律與機械設計制造原理,但按照傳統,她已經到了可以考慮訂婚對象的年紀了。
寶藍色的眼睛恰似時下貴族珍藏的華美珠寶,愣怔地注視着她,随後因為笑容化作一灣清泉,
“哪有姐姐哭着鼻子找妹妹求情的!放心吧莉亞,我的目标是考入貝洛伯格士官學校工學院,然後順順利利進入軍方,到時候誰還會不長眼地打擾我呢?”
莉亞隻是輕輕握住她的手,
“你會做到的,希露瓦。”
腳步聲從身後響起,端着果汁的傑帕德快步走來,十三歲,已經是姑且能稱作小少年的模樣了,
“櫻桃汁,加了些許糖漿,味道不錯。”
“你看吧,我就說小傑現在喜歡裝大人說話了,尤其是在你面前。”
“姐姐!”
賽瑞莉亞接過櫻桃汁,望着一如既往鬥嘴的姐弟倆,突然舒展的笑意如春風拂面,
“我們總會長大的。”
少年注意到,藤蔓造型的翡翠耳墜因為這個笑微微晃動,
就和春天一樣,
他未曾親曆的春天。
時間被寒風吹催促着向前,向市民開放的第一批抗寒藥劑開始于他十五歲生日的前夕,
春芽,希望的春天,抗寒藥劑的發明者,科研中心的新星,她有着衆多名譽稱号,但當他們相見,她依舊會認真勸說自己多喝牛奶,不要挑食,
就和多年前的午餐時光一樣。
“铛!”
兵器交接,虎口都被震麻了,
“傑帕德,你分心了。”
他聽見姐姐有些疑惑地開口,
“你今天不在狀态诶,怎麼回事?這樣是赢不了我的。”
重新握緊重劍,少年額前金色的發絲被汗水濡濕,
“抱歉,我走神了,重新再來一次。”
“行吧。”
訓練,平衡飲食,然後早晚各一次、皺着眉頭喝下沒加糖的牛奶,休假回家的希露瓦不懷好意地注視着他,
“你小子,這兩年上中學了就是不一樣啊。”
他不解地看向姐姐等待下文,後者調侃道,
“畢竟隻有小孩子才會挑食嘛,還有還有,真沒有喜歡上你們學校的女生?”
停頓片刻,他對姐姐做出了回擊,
“今晚組織了宴會,萊姆士家的次子應邀而來。”
希露瓦發出毫無形象可言的哀嚎,
“放過我吧,我這個月隻有三天珍貴的假期啊!”
天知道士官學院的學業有多恐怖,雖說是如願升學,也是痛并快樂着,但這次她可是難得從緊張的備考中抽身出來的!
“姐姐,現在走還來得及。”
希露瓦一手架在弟弟的肩膀上,習慣性揉揉他蓬松的頭發,
“那是自然,來得及,那我可要去見樂隊的朋友了,留你一個人苦巴巴忙于學業了。”
姐姐風一樣悄悄溜走了,傑帕德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向自己的卧室,然後又在樓梯上折返,
他推開了書房的門扉。
十歲以後,傑帕德便擁有了自己的獨立書房,這是朗道家的傳統。
和希露瓦的書房不一樣,他的書房沒有那些樂譜、零件還有朋友們送來的小禮物。
簡潔舒适的房間,桌面擺放着紅黃交織暖陽花,團簇融融,出乎意料地照顧得不錯。
他展開信紙,落筆有些遲疑,
該說什麼呢?
随族兄前往士官訓練營初次觸碰兵甲的喜悅?不善社交舞蹈的尴尬?與校園好友一起讨論貝洛伯格曆史趣聞的日常?
她年長他兩歲,但卻早早走在了更為遙遠難及的雪原上,這些或許并沒有多少新意,
【親愛的賽瑞莉亞】
貴族間常用的墨水帶有淡雅溫和的馨香,他茫然地注視着這短短的一行字,
“砰砰——”
是心跳。
貝洛伯格是雪原的心髒,或許這裡已經是這顆星球上最後的人類城市了。
凜冬無情,冽風無休止地吹着,人與人的情感如果在凜冬中太含蓄,那便會被風雪掩蓋。
他注視着賽瑞莉亞的背影,堅定走向雪原深處的背影。
【暖陽花已經全部開花了,我按照你教的方法照料着,長勢喜人。你問我課業如何,隻能說在學業上,我沒有太多問題。
你近來身體怎樣?研究工作再忙也不要疏忽身體健康。】
筆尖停頓,墨水暈染,他折起廢掉的信紙,重新取一張嶄新的紙張,
【親愛的莉亞】
劃掉,重新取一張,
【親愛的賽瑞莉亞】
沙沙作響,筆尖在紙張上滑過,留下标準的花體,或許是一杯紅茶的時間,
金發少年俯身輕輕折取一朵盛開的暖陽花,花瓣細膩,溫暖熱情,
他把這朵小花放入信封中,
信的結尾隻是寥寥數語,
【暖陽花已經全開了,我很好,也請你注意身體,我和姐姐都很思念你。】
在貝洛伯格,十六歲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年齡了。這場生日宴會和往常朗道家舉辦的宴會并沒有太大區别,隻是更為隆重,賓客往來更為頻繁。
希露瓦的升學考試已經結束了,懶懶散散靠在沙發上,
“加油啊小傑傑,我當年可是被抓着狠狠做了兩個小時的造型,前前後後被押着展覽似的轉了一大圈,不得消停。”
金發少年歎氣,
“如果你沒有揚言要在宴會上開演唱會,或許根本不會把你看的這麼嚴。”
冰天雪地裡的人們喜愛能讓人暖和起來的酒水,貝洛伯格的酒業一直穩健發展。
他已經到了能淺嘗酒水的年紀,他的同學中不乏深谙酒精妙處的家夥,但在這方面他時常被同伴吐槽,
“傑帕德,你像個苦修的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