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穎終究沒拉住姜千盈,看她霍然起身,小腿撞上餐椅,凳腿和地磚摩擦發出刺耳的拉扯聲,她恨鐵不成鋼地輕閉眼眸,對女兒此舉甚為不滿,隻能臉上挂着得體笑容,偷偷在桌底下去拽姜千盈衣服,勸她冷靜。
腿上的痛感清晰傳達到姜千盈敏感的神經,強忍心中翻湧的酸楚,紅唇微顫,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樣子,溫聲道:“小韫既然要去找男朋友你就讓她去吧,萬一有急事,她坐在這兒幹着急。”
周域冷厲的視線橫掃過去,精準鎖住姜千盈強撐的笑臉,淡薄的語氣回應她的勸說:“接個電話能有什麼事?”
俞穎是個人精,已然看出周域不悅的前兆,伸手用力拉住姜千盈右臂,使勁兒往座位拖拽,當着衆人面拿出家長該有的威嚴管教:“千盈,我平時怎麼教育你的?說話做事三思而行,阿域是小韫的哥哥,他們兄妹二人說話不需要你插嘴!”
俞穎數落的話說得很重,再配上那副冷下的臉,真有種教訓女兒長記性的錯覺。可惜周韫太了解這位姜夫人,說話做事滴水不漏,而這樣的人通常統稱為:見風使舵。
早年間見識過,如今再看隻有惡心。
周韫不想去看對面責怪的眼神,每個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過明顯,正好張津銘還沒回來,以此做借口離開是不錯選擇。
她用力拂開困住自己的那雙手,櫻唇微張:“我就不在……”
話音未落,肩上陡然多出的重量壓得她坐回原位。起初以為是周域,直到微微側眸,看清搭在肩上的手并非周域,也不是張津銘,是一雙青筋顯見,指骨修長的男士手。無名指指尖有一長串紋到手腕的外文紋身。
周韫對紋身方面了解不多,但眼前所見,清晰感到紋身師高超技巧,從第一筆到最後一筆,可以說是一氣呵成,頭與尾的拖拽感飄逸潇灑,絕非新手能達成的效果。
“不是說家庭聚餐,怎麼沒通知我?”
這道沉磁的嗓音一響起,周韫渾身血液似乎進入倒流階段,電影中慢放鏡頭般遲疑地轉過頭,看清肩上那雙手的主人,一位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竟站在身旁,略彎着腰,寬闊的肩膀抵在她纖瘦的肩上,姿勢親昵。
好好的家庭聚餐因他的突然到訪徹底打亂。
周伯岑最先反應過來,起身時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臉上喜色明顯:“聞總?!”
試問整個宿沅能有幾個姓聞的?在場之人都是圈内數一數二的人家,周伯岑一叫聞總,舒蕙身為賢内助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跟着站起來:“原來是聞總,稀客稀客,快請坐。”
俞穎第一次和聞澍見面,以往道聽途說過聞家不少傳言,今天得以見到真人,确實愣了許久,更詫異的是這位聞總比周域隻多不差。
姜千盈看看周域再看看聞澍,不偏不倚和後者投來的視線交會,垂在腿側的手下意識握緊,呼吸緩慢下來,不曾有過的慌亂。
充滿侵略和壓迫的眼眸直直看向她,就像殺紅眼的上陣将軍,所向披靡,全無顧忌。如果說周域的眼神叫人倍感壓力,這位大名鼎鼎的聞總給人的第一感覺是肆無忌憚的進犯,那是一種全面出擊的施壓,沒幾個人正面承受得住。
他的出現無形中給今晚聚餐帶來了别樣氛圍,從一種怪異跳到另一種怪異,前者叫周韫難受,後者叫所有人難受。
周域和聞澍關系尚可,對于他的突然出現雖驚訝,但情緒收斂是他們都會的必修課。起身,從容不迫地代替周家表達歡迎,并請他落座于張津銘旁邊的位置。
聞澍偏頭看了眼周域安排的位置,和周韫相隔四座。他眉梢一挑,自顧自拉開周韫身旁餐椅坐下。
衆人疑惑兩人究竟是何關系時,下一秒聞澍用行動給了他們答複。
他瞥了眼周韫和自己目前的距離,寬大的手掌扣上椅背镂空處,輕輕一拉,她平移到他的身旁,幾乎能撞上肩膀的親密距離。
一番操作看呆對面幾人,而周域緊鎖的眉從聞澍進來那一刻就沒舒展過。旁若無人的親近行為好似提醒所有人,他們之間關系不一般,明明十幾分鐘前還有張津銘這位正牌男友不是嗎?
不止他們,周韫首當其沖從懵意中抽離,用僅有兩人聽見的聲音小聲嘟囔:“你幹什麼?”
“不明顯?”聞澍就此伸出左臂搭在她椅背後方,以占有之姿明明白白宣示主權。
他的行為無疑加大了包廂内其他人好奇,尤以俞穎為首,早已失了以往靜觀其變的行事作風,迫不及待詢問兩人關系:“小韫,你不打算介紹一下?”
周伯岑斜乜俞穎一眼,濃眉微蹙,對她不分主次的關系不太滿意,搭在膝上的手挪至舒蕙腿上輕輕一推,不言而喻的提醒。
舒蕙知道他意思,以女主人之姿打斷俞穎追問,面帶微笑,親切招呼聞澍:“之前聽阿域提起過聞總,伯岑也在家裡常說要是阿域以後能和聞總一樣,公司交給他,我們也就放心了。”
客套話聞澍聽過太多,對他來說早就屢見不鮮了,該怎麼回應,應不應該回應,全憑他心情。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舒蕙噙笑的唇角逐漸凝滞。
周韫注意到俞穎和姜千盈對視一眼後,心照不宣的譏笑,兩人面部表情變化很快,若非細心留意,不易察覺。
舒蕙再怎麼說是她名義上的養母,照顧她多年,母女二人即便有龃龉也不能叫外人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