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宍戶的問題,另一個記憶中的聲線在夕夏的腦子裡響起。
——街舞招新?你們不是網球部嗎?
梨乃向宍戶複述了她們曾向清水部長作的正經說辭,但她們幾人心知肚明,真實原因是——
街舞有趣,而她們愛玩。
沒有再聽幾人的對話,夕夏站起身,掃視一眼大廳。
——忍足呢?
“我還是去當面感謝一下迹部吧。”
她邊這麼說着,邊往大廳中央走,目光不斷在密集的人群間穿梭。
夕夏先去找了迹部。找到他時,發現小凜也在。那兩人之前不知在讨論什麼,氣氛有一些尴尬。匆匆道過謝,她趕緊離開。
在大廳巡視幾圈,又抓了幾個部員問過,夕夏仍然沒有看到忍足的身影。
踱步至樓梯旁,她盯着眼前鋪着奢華紅地毯的大理石階梯,短暫的猶豫過後,她踏了上去。
二樓的樓梯接口處,仿佛有一道神秘結界。結界外是喧嚣與敞亮,結界内是靜谧與幽暗。踏進去的一刹,如同穿越兩個世界。
走廊裡點着淡黃的燈光,她沿着光線緩步前行,馬丁靴和地闆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不多時,她來到一扇門前。門内漆黑一片,透過門上的玻璃向裡望去,能依稀辨出裡面是一個小型會客廳。會客廳的盡頭連着一個露台,露台的邊緣有雕花的石欄,還有幾株葉片碩大的植物間隔擺放。一切籠罩在陰影之中,門外微弱的光線滲入,影影綽綽間,好像有一個人影靜默伫立在石欄旁。
夕夏輕咽口水,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深吸一口氣後,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距離一步步拉進,那人的身形逐漸清晰。他身姿挺拔,身着白色襯衣,袖口卷起,露出一段結實的小臂。修長的手指輕扣在高腳杯的底座,杯中的紅色液體在微光下泛着瑩潤的光澤。蒼藍色的發絲随風輕揚,高挺鼻梁上的鏡片反着光,他神色莫測。
厚重的馬丁靴踩在地上,阒靜一片中,很難不引人注意。那人下意識地回頭,目光觸到她時,瞳孔微震。
少女從黑暗中走出。
夜色下,淡黑的眼線,描摹出眼窩深邃的輪廓;血色的紅唇,透出馥郁而緻命的危險氣息;哥特式蕾絲上衣,與裝點金屬元素的緊身皮褲,勾勒出身體優美又淩厲的線條。
月光揮灑,她整個人泛着與平日迥然不同的冰冷光輝。
忍足失神地看着她,心跳一時失速。
若她開口,甘願為她獻上脖頸。
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低語,遠方暗影斑駁。
少女輕啟紅唇,略顯沙啞的聲線,恍若深夜的呢喃。
“你在這,敢煞呢?”
(你在這,幹啥呢?)
“噗——”
方才電影畫面般詭谲浪漫的氛圍,瞬間消散。忍足用手背抵住唇角,低聲悶笑。
——藤堂夕夏,不愧是你。
“藤堂,你這是,在說關西腔?”
“學得不像嗎?”
她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走過去站在他身側。
“還是别說了,影響你氣質。”
“瘋狗無所謂氣質的。”
忍足沒有接話。
夕夏側頭瞥了他一眼。
剛剛她是故意的。雖然隻有一瞬,但她捕捉到了,對視時他眼中那稍縱即逝的落寞,像雨天街角無家可歸的小狗。心蓦地一軟,想做點什麼逗他開心,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
“怎麼着,三周不見,學會偷偷喝悶酒了?”
“這是無酒精的。”
“要是有酒精的,我早就去舉報你了。”
夕夏冷笑一聲,轉而又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杯中的紅色液體。在吧台時,她隻顧着點自己熟悉的飲料,完全沒有注意到别的選擇。
“想試試嗎?”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一臉坦然。
她吞下準備拒絕的話語,毫不扭捏地接受了他的提議。
液體觸到舌尖的刹那,她整張臉皺成一團。
——又酸又苦,在這自虐呢?
她扣住杯腳,将杯子往他的方向猛地一推,頭迅速轉回,臉上帶着幾分氣鼓鼓,像是被誰诓了似的。
他接過杯子,眼裡帶着笑意。
一瞬閃念,一個問句抵達嘴邊。
“藤堂...”
“嗯?”
少女轉過頭看他。
她的眼裡星光璀璨。
今天下午,她在遠處燦爛的、利落的、妩媚的身影浮現在腦海。
那個問句在嘴裡徘徊數圈,又吞回肚内。他把手伸入褲子口袋,勾住那個光滑的圈狀物。
“這個給你。”
金色的鑰匙圈上挂着一個毛線鈎織的向日葵,淡黃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圓潤的花盤色澤溫暖。花盤上點綴着一雙黑色的眼睛,和一個大大的笑臉。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伴手禮嗎?”
“嗯...道頓堀逛街時看到的。”
“謝謝你!我很喜歡!”
她驚喜地将“向日葵”舉至眼前,趁着月色細細端詳。
他看着她。
——也許這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