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之上,隻剩下那位了。
景窈腦子裡一團亂,絲絲繞繞理不清——
姬長嬴想謀反,登上帝座?
那他中的那毒呢?方才太子說“平日裡一副父慈子孝”,那姬長嬴所中之毒,是皇帝下的?
父慈子孝……
景窈突然想起上京流傳的那句話,甯王,其實是皇帝的骨血。
若是如此,皇帝何以在自己骨肉身上種下那樣陰狠的毒?
可若不是,又何必讓甯王有機會劍指東宮?又為何縱容甯王是他骨血的流言?
此般流言已出,他日甯王謀反,登基可就是名正言順了。
景窈颦眉,皇帝她不懂,姬長嬴她更是不懂。
她一直相信人是有着底色的。當年在藥王谷,師父說不收徒弟,他也便罷了,不多糾纏,也從未偷師,隻一心一意在劍冢跟着姚師伯練劍。
他所要,便會光明正大的要,絕不是行詭謀之人。他在那些毫無記憶的年月裡,是那樣炙熱的少年,他并不貪權念貴。
他又是因何變成這樣?至尊之位,是那樣誘惑人心的東西嗎?
沒等景窈再多想,門再次開了,姬長嬴端着一個茶壺走了進來。
她也不急着躺下去。
沒必要,有動作便總歸是會引起注意,他武功向來好,眼力聽覺更是勝于常人萬分,她沒必要在他面前弄那些小伎倆。
“铛——”
耳邊傳來茶盞落桌的聲音,景窈心下有些驚,卻并未有多少怕。
倒是姬長嬴見她如此,反倒是先開了口:“你倒是一點也不怕。”
“怕什麼?”景窈反問道。
姬長嬴瞟了她一眼,呷了口茶才道:“我們與太子一牆之隔,你也不怕驚了他。”
景窈想既然她聽不見天字一号房内的聲音,那天字一号房自當也無法聽見他們這邊的聲音。
更何況此處布置如此精妙,一眼便知定是費了不少心血,怎會輕易就暴露出去?那麼想來他這“铛”地一下應是不會被太子所覺。
隻是景窈心中不免又想,既是這般嘔心瀝血的地方,又是為何讓她知道呢?就算是需她當細作,方才該見的也見了,該聽的也聽了,可以說正事了吧?
何至于将這艘畫舫的秘密搬到她面前?
眼前突地出現明晃晃四個大字:殺人滅口。
不都說若是将秘密都鋪陳給一個人,便是打算殺了麼,畢竟隻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可笑可笑。
她知他對她絕沒動過殺念。
那又是何故?
景窈壓下心中疑慮,擡眼望向姬長嬴,道:“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姬長嬴自是不知景窈這轉了七拐八彎的心緒,他陡然聽她這麼一問,隻一時語塞。
确實,這上京他無需怕什麼,那她是他帶出來的,自然也無需怕什麼,就算要怕,也應是怕他将她丢下船,沉浮河中自生自滅。
倒也是成全了他“邪魔”的名号。
于是姬長嬴不由地哂笑道:“不錯,我都不怕,你更無需怕。”
随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景窈無奈,開口道:“王爺,小女雖不聰慧,但也不至于愚笨,這裡既聽不見對面的聲音,想來對面也聽不見這裡的聲音。”
“哦?是麼?原來景三姑娘是這般想的啊。”
一雙眼裡竟是玩味。
接着便見姬長嬴起身,朝着一旁擺放的博古架走去,然後起手轉動了其中一個瓷瓶。
“你莫如此。”
太子的聲音便聽得真真切切。
景窈一驚,望向姬長嬴,怎?竟是連聲音都能直接傳過來?這般能人你到底是從何處翻出來的?
卻隻見姬長嬴聳聳肩,道:“放心,你也不用做啞巴,他們聽不見。”
怎麼?景窈想,他這是向自己顯擺炫耀麼?竟能造出這種屋子?
雖說她确實對此技法歎為觀止,可這也與她無甚關系,說到底,她相信無論是她或者他,都不可能在東宮大興土木。
“哎,你又何必如此?”鏡中的太子好聲道,“他本就命不長,你又何執念着要他的命?待孤登基,那解藥便是懸在他頭頂的劍,他哪裡還能如現在般嚣張,倒時候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景窈驚駭,她現在懂了,不是太子死,就是他死。
她擡眼卻見姬長嬴神色平平,似他們所論之事與他無關。
良久,他隻低聲說了句,“朱家子嗣單薄,今上再不濟卻為太子籌謀許多,可謂嘔心瀝血,沒想着竟隻換來太子‘天家無情’四個字。”
他如此這般平和,她卻為難了。
景窈暗咽了下口水,心中那個猜想,倒是不知道應不應該問了。
隻她這般摸樣,倒是讓姬長嬴有些意外,這些日子接觸下來,他知她并不是那種有話不敢說的女子,于是開口道,“有話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