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的日子,景府上下齊齊嚴陣以待,卻沒想姬長嬴并未按約前來。
景文遠不知姬長嬴是何意,惴惴不安地過了一晚,第二日頂着烏黑的眼圈上了朝,沒想殿内未見姬長嬴身影。
下了朝,景文遠拉住魏侯往一邊去,隻将邀約應約前後簡單說了幾句,魏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安慰道:“倒是不關你家什麼事,甯王前日夜裡被皇上喚了去,接着連夜便出了城,具體是去了哪裡,做什麼,無人知曉。”
景文遠暗忖,就算是領了皇命急着出城,不能派人捎個話?他姬長嬴不是看上了婳兒麼?這從古至今,男兒追求女郎,不都是得将身段放得極低?
魏侯見景文遠面色,心裡便知道他這位姻親在想什麼。
至于麼?甯王是什麼人?放你鴿子還得與你打招呼?他若這般守禮,這朝廷能被他攪成這樣?
魏侯忍不住又想到他那個剛過門才不過幾個月就把老夫人哄得喜笑顔開的小兒媳婦,隻歎,歹竹出好筍。
這麼又過了些日子,景文遠一直未在殿上見着姬長嬴,所以到底是這事作罷還是再約個時間,也就無從談起。
…
姬長嬴登門的那天,是立冬後的那個旬休。
景文遠聽門房小厮前來通傳的時候,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咳咳好幾聲。
平常總聽同僚說這位行事全無章法,但沒想竟是一點禮數都不顧!
誰,就說除了他還有誰,登門造訪不提前打個招呼???
也幸好他正巧在母親王氏這裡吃茶,于是與王氏對了個眼神,便往外退了去,剩下内院應做的準備,王氏不會行差。
王氏想着上次甯王送婳兒回來時,也曾主動示意想要留下用飯,隻是後來被人喚走了,于是她估摸着今兒個應也是如此,那晚膳可就得好生準備了。
他們與甯王府并不熟稔,甯王有何忌口也不清楚,于是王氏差了身邊的萬媽媽去馬房,想給甯王府那邊的人一些打賞問些喜忌。
馬房裡除了車夫,還有一黑衣少年,萬媽媽一看便知這位少年才是說得上話的,隻她還未開口,那少年便道了句“百無禁忌。”
說罷就跳上馬房屋頂,雙手枕在腦後,閉着眼曬太陽去了。
萬媽媽還吆喝了一聲“小哥”,對方晃着腳卻并不應答,她也隻得尴尬笑笑,又與車夫說了兩句客套話,吩咐下面的人端些上好的茶水果子來,才轉身走向内院。
王氏喚了康氏與柳氏來屋裡商量菜品,康氏拟了幾個,食材都是難尋的佳珍,不過也還算是弄得到的東西,末了她問了一句:“要不要将福德樓的掌勺請過來?”
福德樓是上京最好的酒樓,主家向來都有人會被選入宮内做禦膳。
柳氏見王氏皺眉,就知這法子行不通,今日旬休,不少達官貴人都定了福德樓的席面,就算給足了價錢,福德樓的掌勺也不一定會應。
若是說為甯王做膳,怎麼說呢,可能迫于甯王的威勢,人家掌勺不得不上這個門,但這畢竟不是甯王本人起的意,弄這麼一出,多少有點借勢壓人,不說人家掌勺什麼态度,就甯王那性子,聽了也不一定能高興。
柳氏不禁暗笑,康氏果真小門小戶商賈出身,哪怕跟在王氏身邊學了這麼些年,卻依舊是連這點都看不明白。
若不是官場需要打點用錢的地方太多,又是續娶,不然景文遠好歹一京官,怎麼也不至于娶個商戶的女兒。
可想到這裡,她心下也有些悲涼。
她父親也是進士出身,隻因不喜官場那套,才回了老家做了州府府學的教書先生。她年少時也自持出身好,教養好,模樣好,可又如何?
離了父母的庇護,不依舊隻能給人做妾?
甚至,她在景家籌謀多年,熬死了原配謝琴書,卻依舊還隻是妾。
但這些她不能表現出來,她隻輕皺了下眉,說道:“母親可是說過,甯王是個重家的?”
見王氏點了點頭,柳氏才道:“聽聞平日裡甯王常留宮内用膳,咱們這些人家廚房裡所弄出的那些個珍馐,自是連宮内禦膳的皮毛都比不上,想來甯王殿下也是明白的。
“既是如此,在此大做文章反而失了體面,倒不如弄些精緻的家常小菜?”
王氏聽她這麼說,也覺得可行,這才眉頭舒展,應道:“倒是不錯。”
康氏心裡不舒服,這不是柳氏第一次下她的臉面了,但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柳舜華,聽她這個名就知道原本的家世是極好的,隻是時也命也罷了。
當初父親讓她給景文遠做續弦,她死活不同意,斷糧絕食好幾日也不肯應。
好好的姑娘,誰願意與人做續呢?死後都不能合葬,有什麼意思?
隻她父兄說,這景文遠模樣好,前面一個又沒生下個嫡子,唯有一女,還被養在了金陵外祖家,她嫁過去,與原配也無甚差異。
後來父兄又給她遞了景文遠的小像,年不過三十,褪去了青澀,又還沒到渾濁,正是男人最好的時候,她一時心動,就允了。
可嫁過來後才知道,父兄沒告訴她,原來景文遠心裡有着愛慕的女子,那女子性情才華都是一等一的好,是她怎麼都比不過的存在。
柳舜華六歲就習工畫,她呢?算盤珠子打得響叮當,但十幾歲才将字練得能見人,吟詩作畫樣樣不行,景文遠又是一文人,她拿什麼與柳舜華比?
柳舜華還是婆母娘家人,還誕下了長子長女。
景文遠從未看得起她,對她還有幾分和顔悅色不過是因為她娘家每年孝敬過來的銀錢。
銀錢多好呵,哪怕這寸土寸金的上京,他景文遠不過五品小官,都能住得起這麼大的宅子。
柳氏不在乎這位正房在想什麼,她甚至從來都沒從心裡瞧得起這位正房,能得丈夫與婆母喜愛,才是她在這個府裡立足的根本。
于是她又說道:“聽聞甯王幼年生活在南疆,我倒是會幾道那邊的小菜,不然添上?”
王氏拉過柳氏的手:“可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