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上的變故過于駭人,此事關乎皇嗣,宴席自然是草草結束了。大理寺很快派來人,押下了獻酒的婢女。
接到消息時,太子剛從宮中出來,他忙了一天的政事,連朝服都沒有來得及換。
此刻他站在趙家的内院裡,雙手緊握成拳,臉色沉重,向來帶笑的眼裡染上陰翳。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沒想到知道喜訊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到底是誰如此歹毒,竟能在明蘭自己都不知道有身孕的情況下,就給她準備了藥?
趙家已經叫了禦醫,眼下還在屋内進行醫治。老太君面色難看,管事的和仆從跪了一地。
唐心安靜地陪着他,時不時出聲安撫幾句。她讓苗人鳳辨認了果酒裡的液體,确認了裡面有紅花,寒玉草等能讓女子小産的東西。
可他畢竟不是醫師,更不懂婦人之症。隻是剛好也下了山,叫他來隻是防止有人欺她不懂藥理而做手腳。
眼下他有些無措地坐在偏殿,接受衆人的各種目光。他咬了咬牙,實在有些忍不住,起身去外面尋唐心。
今日他剛好取了面具拿去清洗。他新收的下屬是個粗心馬虎的,竟然将他的備用面具落在了山上。
他躺在客棧的床上,等着下屬取回面具。就聽到了哨音。這竹哨是用南疆的秘藥烘過的,哪怕相隔千裡,他的蠱蟲都能聽到音波。
為了小心兒,他可是犧牲了大大的節操啊。就算被這麼多女子看到了容顔,他也隻要那一人負責就好。
青年膚色白皙,眨巴着眼尾偏長的瑞鳳眼,眉梢眼角皆是風流,五官透着豔麗萎靡的味道,實在美得雌雄莫辨。
雖然早就猜過,他面具下的容顔應該不俗,唐心還是被這驚心動魄的美貌晃了眼。
他的容貌與沈青珂是兩個極端,若說那人是天上月,他便是霧裡花。天上月見之忘俗,霧裡花望之便想攀折。
采薇倒是說對了,今日過後,這“京城第一美”的主人便要換人了。
可新的主人卻不是她。隻怕任何女子在苗人鳳這張臉面前,都要覺得慚愧吧。
不過他不是常年戴着面具嗎?這天天風吹日曬的,怎麼上半張臉的顔色和下半張還能一樣啊……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因着這一打岔,唐心回過神來。苗人鳳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眼神躲閃,有些别扭地開口:“你别太擔心。因為你及時制止,她喝下的量沒有太多,腹中的胎兒能保住的。”
唐心微微蹙眉,“阿鳳,這次真的多謝你,”接着她偏頭問道,“哥,大理寺那邊問出什麼了嗎?”
唐易眸色深沉,沉吟道:“趙家不可能留下這樣的明面上話柄。隻怕那婢女早就準備了口供。”
剛說完,一個穿白袍的官員便匆匆跑來,回話說那婢女招了,說是受太子府的張良娣指使。
這張良娣與趙府的一位姨娘也算遠親,接着又在這婢女的房間找到了百兩黃金,還有張良娣的親筆信。
乍一看這案子已經可以這麼結了。這也隻能說太子後宅不甯,妻妾傾軋之禍。
可兄妹倆都知道沒這麼簡單。不過看這引起了哥哥的警惕。她心中松了口氣,有了防備至少會安全點。
眼下隻能寄希望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了。
屋内。禦醫已經施完了整套祖傳的金針之法,堪堪止住了盛明蘭血流不止的勢态,又開了保胎固元的藥,要丫鬟煎好端上。
他終于有心思抽出手來擦拭滿腦門的汗。幸好保住了小皇孫,他的項上人頭和一家老小也保住了……
大丫鬟可人跌跌撞撞地去給太子報喜。唐易拉着唐心進了房門。
屋中一股濃濃的藥味。
唐心小聲說:“哥哥,我就說了,嫂嫂和小侄兒一定會沒事的……”
她的語氣含了幾分慶幸。
但是當目光落到躺床榻之上的盛明蘭時,她的語調變得低落起來,最後慢慢收了聲音。
盛明蘭臉色慘白,雙唇泛青,沒有一絲顔色。之前還嬌豔的人兒轉眼便肉眼可見地變枯槁了,顯然受了一番大罪。
她心下又是一陣刺痛,暗暗道:她一定不會放過這歹毒的策劃之人!
唐易站在床榻前,疼惜地握住女子的雙手,接着将臉埋進她的手掌,似乎落了淚。
太子是獨自一人騎馬來的,回去的時候便坐了趙府的馬車,唐心的馬車緊跟在後面。
趙程儒攜了幾個庶子在門口恭送他們。他微躬着身,俊逸的臉上堆滿笑容,絲毫不像個在朝堂上炙手可熱的丞相。
而在看着太子進了馬車後,他直起腰,狹長的鳳目裡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冰冷。
他盯着漸漸遠去的趙府的馬車,忽地笑了,溫聲開口道:“今日辛苦你們了,都回去歇息吧……”
從西城到皇宮,隻需要經過朱雀街和宣武門。途中馬車停了一次,唐心讓苗人鳳去給前面的太子遞了些食物。
太子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趙府的馬車雖然豪奢,卻沒有細心到準備好吃食。
苗人鳳的面具已經送到了,他松口氣似的迅速遮住了臉,沒忘了把粗心的下屬臭罵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