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霜葉:“你這樣不是更招人注目?”
江朝反駁說:“直接遮屁股才最明顯!”
謝霜葉讓江朝牽住自己衣袖,默念三遍咒法後瞬影到遠黛。
江安竹今日恰巧可以下床在屋内小動作活動,正與她闊别已久的绛塵劍寒暄叙舊,嘩啦一陣瞬影術牽動的清風拂過耳邊的黑白交織的發絲。
江安竹把绛塵放在面前的櫃子上,對他說:“霜葉,瞬影動靜太大,腳腕發力要穩。”
“先不說這事,關鍵不是我的問題。”
江安竹暗暗狐疑,謝霜葉後面冒出被深藍色外袍籠罩的江朝,夾帶被欺負似的哭腔道:“師父……”
江安竹了解完事情經過後,打開寶藍冰玉櫥櫃好生翻找了一番,謝霜葉則去處理一路上的污漬。
江安竹拿出一件水藍紗裙和棉襖照江朝的身材比對道:“有點大。”語氣間剖為苦惱,“先暫且講究幾日,等眼睛好後帶你去蔚崖山的集市挑選一些适合的。”
她思慮片刻,定睛到靠近後窗有一未完全展開翠鳥屏風,然後用法術封竟了四方窗戶與大門,叫江朝先把布條換上,換好後拿一個雙耳空籃出來。
那是放置謝霜葉幼時雜物的地方,不過現在已經用不上了一直舍不得扔。
目前換洗的衣物與新的布條均放在籃子裡且被江安竹用手提着。
她牽過江朝的手,道:“走吧。”
二人從遠黛出發步行于回廊,江安竹一步都要拆成兩步走,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江朝能不能跟上。
江安竹說:“我親自帶你走一次,往後可要自己來了。”
江朝點了點頭,她一手護着藍衣,一手纏繞江安竹的衣帶。
盡管身上有棉襖遮擋凜然如刀的冬風,手背白淨的皮膚仍是逐漸染上凍紅的疤,江朝短暫松開往手心吐出一口冒煙的熱氣後,鵝毛大雪自廊角片片飄飛,一來一回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氣溫陡然跌入低谷,江朝說:“有點冷。”
江安竹聞言給江朝施了一層回溫的術法,也贊同道:“奇了怪了,居然降溫的如此厲害,斐衣……”
話落,江安竹的後腰帶突然一緊,被一股忐忑不安的力量牽絆不前。
謝斐衣的肩上風雪交加,黃豆大的雪花來了又去去了又來,隐隐覆蓋上衫從腰間騰飛至肩膀的長尾雲雀紋,他腳步沉穩如山無人可擋,灰白的披風拖拽望塵山一年一度的大雪朝江安竹迎面而來。
謝斐衣站定江安竹兩步之外,解開肩膀的幽蘭花扣,往右側拍抖披風上的雪花,半垂下頭說:“外面風大,回去吧,午後陽光好也不下雪,那時我陪你去洗浴。”
“我不用。”
江安竹壓暗眸色,放下籃子,騰出雙手接過以鵝棉灌封的披風,在江朝身後灑了灑,從内領的暗夾裡扯出兩條絲帶繞過江朝脖子纏結系上。
放籃系繩一套下來在江朝心裡澆下升火融化的糖漿,雖是心都化了,但她最想說她好熱啊,礙于沒有對抗謝斐衣的熊心豹子膽不敢開口。
謝斐衣的目光繞過江安竹,久居高閣寶座令他擡手投足與盛世威儀渾然一體,江朝手心冒汗,後頸激靈蓦然擡起頭,森然的四目相對。
謝斐衣問:“三日過去了,萬劍宗可不是什麼收留阿貓阿狗的善堂,你無法證明入門修道的潛質,也遲遲不做準備,想耐着不走?”
江朝向後腦扯下半邊藍衣說:“我要留下來,等眼睛好了我就證明給你看。”
江安竹展開一支手隔攔在二人火星漸起的矛盾中間,從中回旋道:“今日她身體不适,你先讓開罷。”
“你這是執意要留下她?”
江安竹擡起頭靜靜望着他說:“斐衣,我知道你向來堅持到底的事旁人無從改變,而你掌管萬劍宗幾百年,我相信你做出的決定出于維護師門的考量。
但育子一事你能不能聽我的,或者晚上我們商量也行,有些決定太過決絕,我不想讓你成為那種甯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人的掌門。”
謝霜葉隻能無奈道:“她不能留……”
“她為什麼不能留?”
江安竹明亮如水的桃花眼裡似有淡淡的期盼,謝斐衣刻意撇眸不與它交視。
“……”
謝斐衣的拳頭反複松開握緊,像是陷入某種螺旋狀頂端沒有出口的輪回,他痛苦地閉上眼,再冷漠地回轉到原點,輕呵了一口氣問道:“你難道還不死心?”
莫名其妙的惡意無以複加,讓江安竹由内而外瀝瀝膽寒,生發出虞慮道:“我有什麼心好死的?”
他說:“養一個霜葉還不夠嗎?但凡她有你的一分好我尚能妥協把她留下來。”
“可霜葉是霜葉,阿朝是阿朝。”
此話一出,作為夾闆的江安竹未曾想到兩人的神色瞬息驚變,江朝仿若結冰的眼膜滋滋裂開一道見光的裂縫,反之謝斐衣長睫打下如此地綿綿不休首尾相接的雪絲,語音飄然如柳絮飛毛。
他低聲反問道:“你叫她什麼?”
江安竹輕聲說:“阿朝啊。”
謝霜葉每一縷氣息充斥一閃而過的詫異,恍惚到令人費解。風雪向來隻迷負雪歸途人,誰是執迷不悟,誰自笑沉淪不醒,謝斐衣泾渭兩分明。
江安竹怎麼可以這麼溫柔,溫柔到仿若天下人都是潛伏于龍潭之底随時随地插向他的暗刀,與他勢不兩立,與他反戈相向。他前進一步是霸占獨踞,後退一步是鸠占鵲巢。
大雪暈紅謝斐衣的眼尾,他說:“那我呢?你還要不要我?”
江安竹牽住他的手道:“斐衣,你是我結發夫君,我當然要你,我也不能不負責任要了阿朝舍了霜葉。
隻是你究竟怎麼了?我感覺我醒來你就不太好。還有阿朝底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有什麼不好言說?”
謝斐衣隻回答了她第一個問題:“我太累了,沒怎麼。”
“你又這般……”江安竹落寞地松開牽他的手,提起籃子,重新牽回了江朝,“阿朝又讓你見笑了,我們走吧。”
“嗯。”江朝用力回握,跟随江安竹從謝斐衣身邊離開。
謝斐衣在大雪天站了足足半個時辰,是他站得太久以至同江朝那般心盲眼盲了嗎?要不然他如何感受到居然掌側尚存她的餘溫。
那刺人心尖的三個問題盤旋于他的耳邊,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
五百年如何活成這副瘋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