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法術放出注入心脈的那一瞬,底下鑽出來蒼白的手扣住他施法的手腕,江朝在他的懷裡緩緩睜開眼睛。
他将兩枚銅錢眼望眼欲穿,朦胧的覆蓋死去的灰不見半點投射的曦光,即便天邊血紅的夕陽蔓延似打浪撲湧,從額頭、眉目、鼻梁、再到白皙微微張開的薄唇……江朝在說話,逐字逐句地表達:“我好難過,好難過。”
謝霜葉放在她腦側的手掌被水流打濕,他清晰地感知到指節都在顫抖,慌張與忐忑構成廢墟中萌發出一絲别樣的情感——失望透頂,他恍然道:“江朝,你究竟在失望些什麼?”
江朝眼角緩緩滑下一滴淚說:“我的家再也找不到了。”
……
江朝唇色慘白,手足無力,正對心血虧空缺血之相。要麼長期饑腸辘辘,缺餐少補導緻腹中無物,難以跟上心血供應,要麼憂思過慮,心碎斷腸。
雖然謝霜葉微薄的法術能護住心髒一時半刻,周圍的血管暫時不再由于一日内大喜大悲的情緒滞澀破裂,但遠遠不夠,遠遠不夠,他要去找比他厲害十倍百倍千倍的人當救兵。
謝霜葉剛直起身卻被底下猛地拖拽給扯回原位,蹙眉看江朝為了防止他趁亂逃走,死死牽住他腰側的蹀躞。腰帶上下有兩條,貼身的為修束上衣的暗紋錦鍛,緊跟一條玄色皮革,懸挂一些丁零當啷佩劍挂玉的圓扣,而江朝正當勾住了其中之一。
謝霜葉腰間一整個的蹀躞往下急切地用力,她的手指尖勾起銀環铛铛作響,他勉強用手肘承載江朝披散的烏發兩側,江朝用着霧蒙蒙的眼珠圍繞那團藍色的身影四處張望,二人的目光近在咫尺,恐怕此時連謝霜葉的人頭都對準不了。
謝霜葉肱起手臂探至腰側,以磨出微薄劍繭子的指頭強硬地欲拽出江朝卡在圓扣裡的手指,一邊掰還不忘一邊擠牙縫道:“松開。”
江朝偏偏不如意,就開始混亂地喚道:“歲安,歲安,歲安歲安歲安……”
沒有回音的叫喚聲漸促漸急,逐步往下掉的蹀躞與反方向挺起的腰對抗,雖然外有三四層綿軟的衣料幫他半擋住了皮革直沖沖的剮蹭,但不得不說生硬的勒束皮肉有些令他發疼。
謝霜葉隻好伸手往腰側一放,搭在江朝的手背上,順承江朝病乎乎的掙紮并忍受勒腰的痛回應道:“我在,江朝我在。”
江朝聞言眉毛緊張地變起皺巴巴的八字眉,語調既惶惶不安又飄忽不定,再度詢問道:“你在這裡?”
謝霜葉點了點頭,重複肯定道:“我在這裡。”
話落,扣在圓環上的指節随之向後滑動,隻剩下一兩厘手指頭挂在環勾内側。下一步左手沿着虛晃的藍影摸索,神秘兮兮地勾搭上了謝霜葉的脖子,再神秘兮兮起身朝他的鎖骨處探了過來。
若是在場的還有第三個撞見,他一定會說:“瞧你這出息,女孩子簡簡單單勾搭一下耳朵都紅了一大片。”
可他向江朝保證過今日不會有第三個人在。
他的耳朵好燙,連帶耳周那一側的臉頰都燒乎乎,他想江朝的到來讓所有事情都以電光火石的速度進展到難以預料的地步,甚至不按常理也猜不中她下一步又要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壯舉。
江朝隻是在他身上嗅了嗅,道:“你聞起來與往日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或許了卻江朝心底的疑惑,那根莫名其妙勾住他的手指就能徹底放開。
“以前是甜的,現在我一絲一毫也聞不到了。”
謝霜葉感到怪異地蹙緊眉頭,盯着她道:“你若說成茶香花香皂角香我都能信,但你說甜……我無法苟同。”
“哦,以前也有的而且還很雜。”
謝霜葉咂舌默然:“?”
江朝若無其事把自己安慰好也把謝霜葉安慰好,這麼說道:“沒事的,蹭蹭就好。”
“蹭……蹭……?”
江朝所言非虛,果然用腦袋和額頂的頭發抵在他胸口蹭了蹭。
“江朝!!!”
江朝淚眼未幹,眼睛鼓作笑吟吟的樣子半眯,點了點頭,感慨到發出一聲長歎:“啊~生氣是一樣的。”
謝霜葉擡掌推開她的頭,低啞道:“過分。”
實不相瞞,同一句話在同一天内連續不起作用再說出口時就失去光明正大的底氣,不言而喻,他不排斥江朝越線的把他當作熟人的接觸,因為除了偶爾頭腦發熱之外傳說中的肌膚之親也不就是兩塊陌生的皮膚蹭了蹭,不過爾爾。
謝霜葉把她安放在床上:“我去給你找人美心善的醫仙治腦袋裡的急症,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