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箭從江朝頭頂極速飛過,墜入相思江。
江歲安徹底失去反抗的力氣,哭了起來。江朝知道戰争沒有停下,她隻有無助等江歲安的靈被封魔箭撕碎。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聚焦于江朝眉心,刺地她睜不開。
江朝虛開眼,一人面戴花紋錯綜繁複的銀面,肩披麒麟獸甲,手執長弓站在丹紅的落日之中。面具穿鑿兩個狹長的孔,裡面一片陰暗,空洞不見眼白。
箭矢與細弦刮蹭出嘶啞的擦響,緩緩拉開弦,封魔箭頭四散出麥穗一樣的針芒。
江朝坐在鵝卵石上,高高舉起斷劍,劍刃與封魔箭遙遙相對,箭矢一觸即發,奪魂索命。
那人輕蔑地低笑一聲,卻什麼也沒說。對他而言,江朝此舉無疑于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江歲安用盡全身的力氣翻過身子,把江朝檔得嚴嚴實實,隻剩下對峙帶着殺意的右眼與執劍的右臂,說:“不要……”
箭矢偏下兩尺,對準江歲安的心髒。
他上掀烏睫,一雙被血與淚染得猩紅的桃花眼裹挾無盡的憂傷,望向那人。然後卑微地垂下頭顱,乞求願意一命換命。
封魔箭在那人看到這雙眼睛後便僵持于弓與弦間,他執弓穩且平,也隻有他一人知曉自己青色手筋突突上跳。
世人皆道白駒過隙,江朝卻道這光陰怎的賴得不走了。
嘩嘩。
相思江驟然驚濤拍岸,中央的血水汩汩圍繞一點層層卷動起來,中間被抽離出深不見底的漩渦。
那人放下弓箭,江朝自知他不是放過他們,而是江底的漩渦遠比蝼蟻的命重要。
江底下仿佛封印了一隻兇獸在咆哮,吼得地動山搖,萬林齊簌。兩線金色的光澤從漩渦裡升起,驅散幾百裡的烏雲,紫色的霞光全都簇擁而來,為的就是迎接這場千載難逢的奇迹。
一扇大門徐徐向兩邊敞開,門後全是蒼白的白光,無人能看清裡面究竟是瑤池仙境還是閻羅地獄。
那人在不甘地看了他們一眼,揮袖禦劍飛入陰陽之境。
江朝還僵直着手臂,沒回過神來。隻覺得懷裡越來越輕,江朝一把丢下斷劍,抱起瀕死的江歲安。
江歲安緊閉雙眸,此生無緣再跟江朝談天說話講故事。江朝在哭,和朱夷族人一樣跪在血河前恸哭流淚。江歲安想說别哭了,阿朝,他開不了口。
他的靈慢慢離開窩囊的肉身,螢火一樣飛向陰陽之境。同時,陰陽之境宛如大口飽食又大口嘔吐的獅子,吐出裡面積蓄幾百年的靈。
靈在天空繞了幾圈,同相思江畔的怨氣融合在一起,無數的靈裹了層缭繞不散的黑霧,眼睜睜地變成了世間最兇惡的怨靈。
“為什麼會這樣?潮大人去哪兒了?為什麼沒有庇護我們?”
江朝舉起劍,對天發問。
怨靈肆意飄舞,低壓壓地嘶吼,嘲弄天底下的可憐人。它們與生俱來便是與萬物作對,與天地共生,惡是混沌初開時定下的本性。
怨靈聚齊在一起,洶湧似一浪未平一浪又起的潮水,對準江歲安,它們統一的目标,最寶貴的載體。
天天嘗食白米,糖霜之于人,也是珍馐。江歲安之于怨靈,亦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于是,一聲怒吼後,無數怨靈朝江歲安飛奔而來,江朝孤身一人拿沒有仙法的劍在漫天黑霧裡亂砍,卷鐵的劍刃捅入怨靈身體裡時,揮劍狠厲,照樣驚起一片嗚鳴。
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半的怨靈分散江朝力氣,把江朝按在鵝卵石令她窒息,一半黑霧卷起江歲安的手腕與腳踝,從七竅進入占有空空蕩蕩無主之身。
江朝受不了了,直接劃開掌心,以血帶刃。她艱難地在怨靈手裡掙紮,劍光成十字阻攔怨靈進入她的七竅。
怨靈觸碰到江朝的血,就像觸碰到辣油,嗚嗚地直叫喚。江朝得逞地笑了笑,大手一揮使一招魚死網破,怨靈如打碎的浮沫迅疾散去。
江朝梗着喉嚨,甜腥味一下彌漫至口腔。
“咳咳咳……咳咳咳咳……”
江朝臉都紅透了,還是沒把這股甜腥味咳出來。斷刃插入石子裡,她強撐着站起來。
咔嚓咔嚓……江畔傳來一陣骨頭正位的響動。一個人肩骨,胳膊肘,手腕,膝蓋生硬地扳折回去。
江歲安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含着笑,眯着死去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