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
她終于害怕得吐出其他三個字。
“不行?”江歲安的語氣突然冷了半分,他道,“你還是隻把我當你的師兄,這個稱呼我一點也不喜歡。”
“我要你隻叫歲安這個名字。”他以指腹摩挲她淡紅色的唇,眼睫投下偏至的陰翳,“我不可以,其他人也不可以。”
不對,不對……
江朝那顆心髒告訴她不是江歲安,是善變的夢魇分化出的分身。
“不行!不要!”
她氣急了,啪!揚手打在少年臉上。
“混蛋!”
江朝從荒唐的噩夢中驚醒,心跳還在突突地跳。她迷茫地用被子蓋住臉,即使江歲安清晨照例叫她,她也不理。
連續兩三天,她的劍裡帶着一股拖泥帶水的柔情,怨靈從劍下一次又一次逃脫,她又被克扣了工錢,一股無名火無處發洩,隻能發洩江歲安身上。有時,莫名其妙觸及江朝某根弦,就會被江朝連名帶姓地罵一頓。
一日又一日,渾渾噩噩纏繞江朝已是一月有餘,見到江歲安能避就避,能敷衍就敷衍。
江朝自顧自走在相思河畔,晚星挂在天水相接處,夜色與相思江都是江歲安的藍。
江朝在前,江歲安在後,離着二十步的距離,不近不遠,步步緊随。
嘩啦嘩啦,連相思江她都嫌十分吵鬧,于是她加快腳步。
江歲安在後面大聲叫住她:“要怎樣才能讓你回來?”
他喘息着,夜風從江面拂來苦澀的水氣,藍色将天地掩埋。
他站在二十步外,對着江朝背影說道:“怨靈不就逃了幾隻,我幫你捉好了,甜糕不就做的甜了點,我重新做好了,你不就總是嫌我收工快,那我每日提前來找你好了。”
他頓了頓,道:“你滿意了嗎?江、朝。”
江朝帶着怒火回頭,道:“你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覺得我蠻不講理,受不了就别跟着我。”
“不是……”
他幾乎帶着哽咽地否決道。
江朝愕然地瞪大眼睛,雜亂的氣息與潮起潮落的江水聲纏綿。
“自從那天回來後,你就變了,不管我做什麼都是錯的,不管我說什麼,你隻會嗯嗯啊啊地答應。就像滿身張開了尖刺,我一靠近你便會鮮血直流。”他說,“我也會疼,江朝。”
他低下頭來,卑微橫跨遼闊的相思江,無處隐藏,除非跳江自盡。
他擡起眼,夜晚蓋住眼底晶瑩的光,“你不是自诩天底下最會說話的人嗎?為什麼覺得隻有我逼你,你才會開口?”
他緊緊抓着衣衫。
江朝剛開口有和合上,大步向前果斷拉起他的手放在離心髒最近的位置,江歲安被暖意和手下如跳珠般跳動的觸感前後圍剿,下意識想抽離。卻被江朝死死摁住,她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她用力握着他的五指,向内不斷擠壓間隙,江歲安皺起眉,眼底更多的是不解。
江朝:“你摸,這裡跳得很快,很快,你的心也是這樣的嗎?”
“是。”
江朝嘴角勾勒出淺淺笑意,手心是顫動的,話語是無措的:“可這裡是亂的。”
江歲安五指往回縮,四指握着江朝大拇指,隔着骨架與肉層,依舊能感受到江朝蓬勃的心跳。
“它在吵什麼?”
“一會兒會把你叫歲安,一會兒把你喊師兄,歲安,師兄……我不知道該回應哪邊。”
她放下他的手,後退一步,潮濕的水汽不知不覺沾滿衣衫,她問:“你的心不會吵嗎?”
她的眼神頭一次充滿閃光,她不希望隻有她一個人是這樣。
江歲安雙手握拳,沉下心感受自己的心跳,他坦誠道:“會。”
“所以我會抑制不住地發脾氣,不斷提醒自己離你遠一點,直到這裡隻剩下唯一一個答案的時候,你能明白嗎?”
少年點了點頭,強行拉開嘴角,令短暫的笑意浮現在唇齒邊:“嗯。”
他問:“你要一個人走嗎?”
“嗯,萬一我就想通了。”
他簡短地應了一聲:“嗯。”接着望了她一眼氣息被夜風扯斷,“早點回來。”
他失落地轉身離去,腳步一輕一重,像是丢了魂,踩在鵝卵石裡。
江朝送别湛藍的天色,鋪天蓋地的是更灰暗的藍,她情不自禁上前幾步,喊道:“江歲安!”
他呼吸一滞,腳步停下來。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