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臉蛋可以榨出蘋果汁了。
江歲安問道:“除了你們,城裡的人都遷出來了?”
“那倒也不是,我們這些人能早點逃便早點逃,好比等來日人頭落地好吧。我們這些年輕尚有餘力照看家人,有些孱弱的孩子老人一進白夜川實在走不動,便倒在路邊,還好有位人美心善的醫仙收留診治。”
江朝:“城裡可缺食糧?”
“缺啊,缺的緊。百夜川的官老爺早拖家帶口逃之夭夭了,哪管的上我們這些人。”他狠狠洩了一口氣,“亂啊,亂的很。小娘子,趕緊走吧,蒼容殺人不眨眼,可别白白送了性命啊!”
江朝了然,她躊躇片刻後說:“我知道了,你們先走,再沿着河岸走五裡便到渡口了。”
她對江歲安說:“我得回家一趟。”
“收行李嗎?”
江朝點了點頭。
他們把家裡的存錢清點裝盒後,塞進一包衣服裡。江朝除了收拾自己的衣物還要收拾師父的衣物。
然後他們得進城去把江安竹帶回來,然後跟着去渡口,前往中原腹地。
白夜川城裡人迹寥寥,哐啷一個小孩子玩的草花球滾至江朝腳邊,潮濕的巷子裡藏着居無定所的百姓。
有的還鸠占鵲巢,有的燒殺搶奪,有的偷雞某狗,有的威逼利誘……國破家亡之前,迫于生存的卑劣壓倒君子脊梁。
那些人帶着凹陷的眼睛從牆角處向外探望,盼望一個挽救大廈将傾的蓋世英雄。
素日健談的江朝,現在她居然說不出話來。
她問:“美人醫仙在哪?”
那人豎起手指給她指了一條直路。
江朝帶着江歲安小跑沿路追尋,直至她聽見衰破廢棄的醫館内傳出痛苦的呻吟與溫柔的安慰。
“藥有點烈,需忍忍就過去了。”
江朝一腳邁進去,喊了一聲師父。
江安竹剛處理完病患腿上的傷瘡,見他們二人能一路找到這裡,臉上多少有點吃驚。
“今日不是休沐日嗎?你們倆不在家呆着,怎麼過來了?”
江朝沖過去抱住師父的腰,黏糊得不成樣子。
江安竹皺眉道:“遭欺負了?”
“沒有,有師父的劍傍身誰還欺負得了我啊。”
她繼續皺眉道:“那怎麼了?”
江朝說:“我想你了。”
江安竹憂慮道:“怎麼總是長不大啊?”
短暫寒暄後,江朝就近從井裡打來清水,江歲安在幫忙處理血瘡。
老人脫下鞋子,挽起褲腿,麥黃色的衰弛腿肉上是泥土,嵌入泥土指甲裡是淡淡的紅血,肮髒的腳闆上是一個深深的血窟窿。
江朝用濕帕子把傷口邊緣的泥土清理幹淨,老人痛苦地皺起深深的皺紋。
江歲安眯起眼睛,對着光仔細把深入皮膚的碎渣子跳出,再敷上治血瘡的草藥,用紗布包紮。
江朝讓老人挽起袖子,指尖從藥罐裡挖出草藥,點在手關節例如五指的骨節,手腕,手肘。接着讓其褪去半邊衣衫,在被行李勒紅泛皮的肩膀上細細抹勻治療擦傷的藥膏。
三人輪軸,醫館長途逃難的傷患都妥善得到處理。
江朝與師父師兄暫且回家後,江安竹看着收拾好的行李搖頭道:“我們不走。”
“為什麼?百夜川無軍隊鎮守,敵軍馬上就打進來了。”
“阿朝你忘了我們是幹什麼的嗎?”
江朝垂頭道:“收屍淨化怨靈。”
江安竹點頭道:“越是戰亂,怨氣便會越發滋生出強大的怨靈,若是不早些防範,可不是城破這般簡單了,到時候現世的是人間地獄。
江朝垂頭喪氣趴在桌子上說:“可是中原的皇帝都不管,我們能管的着嗎?仙門的弟子也不管,我們又做的了多少?”
“盡人事聽天命,我們把我們這份做好就行了。”
師兄的嗓音依舊溫和,絲毫不受戰亂侵擾。眼簾裡一碗剛做好的甜糕慢慢向她嘴邊推來,熱騰騰的,霧氣裡飄蕩着幽幽的茶香和甜味。
江安竹:“中原的皇帝非吾等平民所能指摘,仙門中人從不幹涉廟堂之争。假如真的守不住,我會提前帶你們逃離,但現在時候未至。”
她拍了拍江朝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既然進了化潮部,便要盡一份的責任,不可再像小孩子那樣不懂事了。”
江朝把腦袋埋進雙臂,臉蛋正貼在木桌上,悶悶道:“我知道了,師父。”
她聽見江歲安問:“今天想吃什麼?”
她說:“鲫魚湯,蘿蔔玉米炖排骨,泡椒炒肉末,豌豆颠……”
江歲安唇齒間帶着笑意:“好啊,今天就好好犒勞一下我們的小醫仙,别跟小七一樣吃撐啦就行。”
“吃飽了才有力氣!”
江安竹嘶了一聲,提醒道:“這傻孩子胡亂瞎講的,你悠着點。”
“知道了。”
江歲安挽起袖子轉身就去幹活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