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出來鈍器是一截柏樹枝桠,雪松村的柏樹質地緊密堅硬,這一截本來是用來生火的分叉,還帶着圓形的木刺凸起,剛剛也就是這一圈木刺紮進了布林希爾德的臉。
她半邊臉淌血,看起來十分可怕,可她卻毫不自知,倔強地站在門口,有氣無力地喊道:“求求你了,給我點吃的吧!”
“吱呀——”門開了,扔出來卻不是食物,而是石頭。布林希爾德被砸得頭破血流,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門口——隻要,隻要讓她逮到機會,沖進屋子,她就可以搶奪食物!
然而魁梧的男主人擋住了狹窄的門,連一絲縫隙都沒留給她。屋内壁爐的火光跳躍着,映照出男主人手上的反光。布林希爾德立刻認出男主人手上握着刀,看來今天的要飯計劃是落空了,她撿起剛剛砸傷她的木頭,慢吞吞地走了。
這是布林希爾德挨餓的第六天了。
從半年前開始,收養她的的夫妻把她趕出了木屋,她失去了固定的食物來源,隻好在村裡遊蕩,好在那時候春暖花開,牧草充沛。她混迹在牧羊人的羊群裡,靠羊奶、野果裹腹,不幸的是,現在入冬了。
她找不到食物來源,上個月躲在羊圈裡的她餓紅了眼,最後咬斷了為她提供溫暖的山羊的咽喉,被村民發現時,她正趴在地上吞咽山羊的血液,嘴裡撕咬着生肉。
那天,村民把她驅逐出了村莊,她算是徹徹底底走上絕路了。饑一頓飽一頓地,居然也活過了一個月。
現在,不行了。村民們納悶她不吃不喝怎麼活下來的,越發覺得她妖異。而布林希爾德已經整整六天什麼都沒吃了,饑餓,極度的饑餓已經讓人癫狂了。空辘辘的胃已經發出了最後通牒,再找不到食物,就要把她自己“吃”掉了。
布林希爾德已經走遍了整個村莊,剛才持刀的男人已經是最後一家了,她這一天一無所獲。她活撕了一隻羊以後,現在村民把羊群都趕進了屋子裡面,她是真的走投無路,彈盡糧絕了。
布林希爾德隻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村外的土地上。她期待着,也許地裡還有漏收的土豆,也許麥田裡還能撿到幾支麥穗……
不幸的是,前幾天的布林希爾德也是這麼想的,把村外的土地從頭到尾翻找了一邊,什麼都沒有了。
希望破滅,布林希爾德栽倒在地裡,感覺身體的溫度在迅速流失,她的生命力也在流失。
短暫的人生,即将到此為止了。
餓暈過去的布林希爾德被一陣吱吱聲吵醒,醒來時面前是一窩田鼠,它們圍着布林希爾德仔細打量仿佛在看未來的口糧。布林希爾德一眼就能看出田鼠的首領——那是一個再好認不過的存在,一隻白眉田鼠,毛皮油亮,身材健美,從頭到腳都收拾得很幹淨,倘如鼠類也有選美比賽,她一定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布林希爾德看了白眉鼠一眼,那隻白眉鼠居然回望過來,眼神不是普通動物的野性與懵懂,眼神中帶着憐憫、慈愛與睿智,有一種人性化的智慧。
一隻田鼠擁有人的智慧?
布林希爾德用盡最後的力氣伸手,死死地望着那隻田鼠:“你能聽懂人話對不對?”
白眉田鼠靜靜回望,沒有任何反應。布林希爾德知道,它的确聽懂了,并且在等她談條件。
“救救我!”布林希爾德朝它發出祈求,她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作為交換或者好處,隻能許下諾言:“救我,如果我能活下來,我會答應你要求的每一件事。”
她說完,定定地望着白眉田鼠。白眉田鼠鼻頭聳動了兩下,轉身跑開了。
交易失敗了。
布林希爾德閉眼準備認命的時候,突然嗅到了一股谷物的清香。睜開眼睛,是白眉田鼠去而複返,拖着一穗燕麥。
沒有脫殼的燕麥堅硬無比,且外面的麥芒紮嘴,然而求生的欲望大過一切,布林希爾德抓起燕麥穗塞進嘴裡,用驚人的求生欲将生燕麥嚼碎,和着燕麥殼一起吞了下去,把嗓子刮的生疼。
一穗燕麥還沒下肚,但是吃到食物的心理作用讓饑餓感消減大半。
“吱吱”,白眉田鼠突然出聲吸引了布林希爾德的注意,它咬了咬布林希爾德的衣角,随即松嘴朝田地外某處跑去,它是在示意布林希爾德跟上。
布林希爾德跟它來到農田外的一棵雪松樹下,白眉田鼠站在一個洞口前面,“吱吱”叫了兩聲。
這個洞口是傾斜開口,藏在雪松樹根部,洞口周圍還有一圈枯萎的草掩蓋,如果不是白眉田鼠帶路,布林希爾德根本找不到這個洞穴。
在白眉田鼠的注目下,布林希爾德伸手掏開了這個洞穴,洞穴不深,很快掏到盡頭,是一個巴掌大的洞,裡面貯藏了滿滿一洞窟的燕麥、小麥、花生,甚至還有兩個土豆!
有了這些糧食,布林希爾德總算能活下來了。她撲通一聲跪在白眉田鼠的面前,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如果沒有你,我今天肯定就死在這裡了,謝謝你救了我。我知道你能聽懂人話,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簡單幾句話不能表達她内心的澎湃情感,她想了想,用上了她從傳教士那裡偷學來的話語:“您,給予我生命,這份恩情無以為報,願将餘生,供您差遣。”
白眉田鼠伸出前肢拍了拍她的額頭,示意她起身趕快進食。布林希爾德趴在田鼠洞旁,吃了一肚子糧食,活過了這天。
這天過後的第三天,艾爾維拉出現了,布林希爾德終于等來了她人生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