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渺将被風吹歪了的帏帽扶正,緩步朝内堂走去。
見她進來,屋内的聲音頓時停了下來,因看不見她的容貌,多數人都在狐疑她是否走錯了地方,又或是來找什麼人的。
她沒想道最先認出她的竟然是衛軒。
身處最末處的衛軒瞧了幾刻,面色陡然變得古怪起來,似是不太相信,又擠開前面的同僚往前了些,高聲道:“江思渺?!”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有所變化,一群人面面相觑,誰都沒再開口。
倒是一旁的陳白述又恢複了昔日裡那副翩翩自若的模樣,明明是尋常語氣卻讓人聽得異常不舒服。
“原來是救駕有功的江醫官。”陳白述眼裡的陰沉似要滴出水來,陰鸷地掃視了一圈,“你們可都要向江醫官學習,來日升官做禦内太醫,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無人應答。
“恭喜你了,江思渺。”陳白述微笑着,這笑裡像藏着一把銳利的刀,不知何時就會刺向她。
衆人的面色都不是太好,大多都是不甘和嫉妒。
這次所有新進太醫院的新醫官,考進來的名次皆高于她,偏偏這次聖上中毒,是她江思渺解了毒,不僅能在皇宮内博的名聲,更是引得太醫院内那些老太醫贊歎連連,一連數日都在說着當日挖到了一顆好苗子,太醫院的未來還得靠如她這樣的後起之秀。
江思渺面色如常,恭敬有禮,讓人挑不出一處錯來,謙卑道:“這還多虧了陳大使的指導與推薦,才有我的用武之地。”
這番話一出,堂内又是倒吸一口涼氣。
大家都不是傻子,話裡的意思全聽了個明白,一是感激陳白述的教誨與指導,二是感謝陳白述推薦她去醫治聖上,這才讓她有了這次大展身手而後成名的機會。
隻是為何陳白述獨獨隻推薦江思渺,這背後之意可就大有琢磨之處了。
陳白述未發話,拂了拂衣袖冷哼一聲離去。
他想引起衆怒,讓她在這太醫院成為衆矢之的,她就偏要讓他的願望落空,雲淡風輕的将話頭又扔了回去。
衆人見陳白述離開,便也開始自顧自地整理藥箱,收集藥材,準備今日的行程出發。
江思渺取了藥材庫的鑰匙後,也沒有停歇,即刻趕往藥材庫去了。
藥材庫裡安靜非常,想來是今日留在院内的人并不多,大抵都出診或是去宮裡例行請脈去了。
剛合上門,冷不丁對上一雙略帶幾分冷漠的圓眼。
仔細一看,竟是一張生面孔,但見她穿了太醫院的朝服,想來也是任職的同僚了。
面前的女子圓臉上有着還未褪去的嬰兒肥,一雙水靈的鹿眼帶着警惕,默默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你是何人?外人未經允許不可擅入太醫院,更不允許進入藥材庫!”
話裡竟是隐隐藏着幾分警告。
江思渺福了一福,解釋道:“我是司藥局新進的醫官江思渺,隻因前些日子病了,面容憔悴,恐吓到旁人有失禮儀,這才戴了帏帽,若有不合規矩之處,還望包涵。”
哪知面前上一刻還嚴肅萬分,說話條條是道一闆一眼的女子,瞬間換了副口吻,話語間盡是驚喜。
“江思渺?你就是江思渺?”
江思渺不解何意,更不知她為何變化如此之大,便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女子朝她彎了彎眉眼,圓圓的小鹿眼為她平添了幾許可愛,卸下防備後倒真讓人覺得有幾分鄰家小妹的親切感。
“我知曉你!我是生藥庫新進的醫官桑沐。”像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激動,名喚桑沐的女子繼續道:“原先分配那日以為我們會分在同一個地方,沒想到你最後去了司藥局!”
“不過司藥局也很好啦,聽聞你能以香入藥,改日若是得了空可否教教我?”桑沐似是有說不完的話一般,也不覺得累,絲毫未給她留下回話的空間,片刻間又要張口。
江思渺眉心一跳,趕忙先她一步開了口。
“自然是可以,隻是我今日有事加身,還請桑醫官行個方便。”
桑沐一聽,便也沒有過多話語,側身讓她前行。
江思渺在帏帽下松了口氣,握緊了藥箱的帶子,緩步向前。
方才立于藥櫃前,身後方突的響起一道聲音,她原以為是桑沐藏不住性子又要跳脫着說些什麼,不曾想反倒讓她晃了神。
“江思渺,歡迎歸院。”
她從未想過,竟還有人會歡迎她回歸,且這人還是她剛剛才認識的,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已是難得了。
這世間事還真是萬分難測。
人心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