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渺說的是一句西域話,曾經在小時候聽師父說過,記得不太真切,隻能憑借記憶中的碎片拼湊。
她曾見師父用婆羅謎文書寫過。
翻譯過來的意思大抵是“以香入藥,藥到病除”。
彼時師父也是個以香入藥的高手,隻是兒時的她對制藥并不感興趣,隻想要聞着好聞的香,每日身上都能有不一樣的香。
若是那時她并不那麼貪玩,有認真的學習,也許複仇之路會更快一點。
“我不是誰。”江思渺心中複雜,平靜的目光叫人看不出一點端倪,“不過一個孤魂野鬼,無家可歸之人罷了。”
男子強撐着坐了起來,從胸口的衣襟裡拿出一個錦盒,裡面是一顆舍利子。
“你可認得此物?”
江思渺看見他拿出的錦盒便知裡面是何物,打開後果真如此。
“金叵羅舍利。”
傳聞金叵羅舍利在西域隻有一顆,是最為重要的聖物,倘若不幸落入他國之手,即便是摧毀也不能留下。
師父曾想将這金叵羅舍利交給她,可她嫌棄這舍利不夠美麗,遠不如珍珠來的典雅。
沒想到如今又再見到了這顆金叵羅舍利。
“阿兄,她到底是什麼人?”阿娆看見江思渺正在出神,不悅道。
“姑娘,鬥膽請問陸翩若是你的什麼人?”
陸翩若,是師父為自己取的中原名字,意為翩翩而飛,若風若蝶,自由随性,往而勿停。
江思渺擡起頭,聽見自己低落的聲音,如同機械般道:“不過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罷了。”
心口微微鈍痛,密密麻麻地蔓延開來,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複仇之路艱難又孤苦,這世上再無她可依靠之人,前路漫漫,不知還要踽踽獨行多久。
縱是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遇見了熟悉的人,亦無法相認。
“姑娘,既然阿娆承諾過你,且你又與家師相識,你的要求我們自是要履諾的。”
“在下淩白茗,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家師?
師父竟還有個徒弟?
“缈缈。”
“可是‘渺渺煙波一葉舟’的渺渺?”淩白茗笑意盈盈,藥效已經在體内發揮作用,說話也變得有力氣了些。
“缈缈雲煙的缈。”
淩白茗将一張方子遞給她道:“好,缈缈姑娘,若你真心想學以香入藥,找到這張方子上的材料後的半月,每日卯時三刻來藥鋪,我會親自授你。”
方子上寫的是一些制作香料的原料,這些原料放在西域不過尋常,可在中原想要找到卻并非易事。
江思渺看着紙張上熟悉的材料名稱,笑了笑,“一言為定。”
出藥鋪後江思渺并不急着回府,命秋桂去買了一些清熱祛火的輔藥,又去西仁街買了兩袋剛出爐的糖炒栗子,慢悠悠地上了馬車。
回府後并未見到燕寒昭身影,江思渺提着藥包松了一口氣,迅速回了房。
孫嬷嬷見到江思渺,關切地問道:“夫人今日可有累着?您前些日子的病怕是還未好全,萬不可勞神費力。”
雖說孫嬷嬷偏愛的疼愛的都是原來的江思渺,可她并不知道她護着長大的那個江思渺早已不在,卻仍是一心一意對她好,拼盡全力保護她。
“嬷嬷毋需擔心,渺渺已經長大了,能照顧好自己。”江思渺走過去握住孫嬷嬷的手,“倒是嬷嬷,天寒地凍的,不必在門口等我,可不要着涼了。”
似是被她突然的一聲“渺渺”叫的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會兒神才反應過來。
孫嬷嬷反過來握住江思渺的手,一連說了四五個“好”。
秋桂已經先一步為江思渺準備好了香湯,忙碌了一天也好洗去一身的疲憊。
江思渺揉了揉腰,這副身體許是從小體弱多病的緣故,又或是前陣子的病還未徹底痊愈,總是特别容易感到疲累困倦。
茉莉花和蘭草熬制的香湯十分濃郁,香氣十足,又在水中加入了紅蓮花,不僅可以美容養顔,更有放松神經的裨益。
江思渺從小便不喜有人在她泡湯的時候伺候,隻讓她們準備好材料便可以出去,這會兒也自然而然地屏退了秋桂。
熱騰騰的水汽上浮,蒸的人溫暖舒服,褪去了從外面帶回來的一身寒氣。
泡了一刻鐘,不覺有些口渴,正想喊秋桂進來,便聽見屋門被打開了。
江思渺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将手伸出浴桶,朝着屏風外面道:“秋桂,幫我倒點水,有點口渴了。”
好半晌都沒有回音,她以為秋桂又跑出去了,正想再次傳喚的時候,手裡多了個杯子。
她顧不得思考,便仰起頭“咕咚咕咚”地一下子喝完了。
江思渺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六堡茶的甜味還殘留在唇齒間,清爽醇厚的口感讓人回味無窮。
她一邊将杯子遞回去,一邊扶着浴桶的邊緣準備站起來。
江思渺遞杯子回去時碰到了接杯子的手指,指腹溫熱又有些粗糙。
她霎時間神經短路了一瞬。
這不是秋桂!
江思渺猛地回頭,身下濺起的水花飛舞,沾濕了來人的衣袍。
燕寒昭穿了一身玄色衣衫,繡以金絲蘭花,裳前挂了朱色的芾系于腰間,裳前挂了一塊通體碧色的玉佩。
江思渺快速扯過浴桶邊上的浴袍裹在身上,頭發有些散亂,面龐上的紅彌漫開來,一雙圓圓的鹿眼濕漉漉的,倒是有種别樣的淩亂美。
“你……怎麼是你……”江思渺有些咋舌,說話也變得結巴。
從前她沐浴從未有旁人在側,這次不僅有了,還是燕寒昭那個大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