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落針可聞,清雅熏香染上衣袍金線,絲絲縷縷間仿佛小山重疊般餘韻不絕。
上好的龍井香氣撲鼻,張歸遠淺淺品下一口,隻覺得全身來到層疊堆起的山間,霧氣缭繞,茶樹靜悄地掀開裹緊的枝葉,露出鮮嫩的嫩蕊。
先苦後甘,回味無窮。
沉浸在茶葉的清香,他舒坦地眯了眯雙眼。
等再睜開,卻瞧見之前宗門裡那位傳奇。
那傳奇畏畏縮縮地,手都不敢露出來,漆黑的瞳孔看向自己,嘴角還有一抹愧疚的笑。
他頓了頓,不覺得自己眼花。
許久,徹底安撫好内心才顫顫巍巍放下茶盞,沉默寡言,不敢對視。
此人先前在會議堂安靜如雞,也是這般模樣,可誰都沒想到就如此窩囊的人身上竟有極其特殊的靈氣波動。
那波動似密密麻麻的電流般攀附上他的經絡,挑動起祝餘親手煉制蟄伏百年的丹藥毒素,毒發抽搐。
他原以為不見祝餘就能躲過生死大劫,可誰承想祝餘還留有後手,哪怕不吃她的丹藥也能被她的回旋镖紮中上吐下瀉。
那種滋味太苦澀,他怕了。
回過神,他默默坐直身體,略有吞吐說道:“你,你這人怎在此處,祝餘逼你了?”
白銜光卻不似張歸遠那般心有餘悸,長睫微微扇動,想起那幾日這女子的本事,笑了笑:“好久不見,多日不見姑娘竟尋到這裡,可真是找對了人。你是不知道,祝餘她什麼都好,命還特别硬,定能止住姑娘的黴運。”
祝餘聽在耳裡,記在心裡,随意找個木椅坐下,懶散開口:“是,說的不錯。不過你們認識啊,這,哎,嘶……”
“啧啧。”
“真想不到,幾個月不見,你竟堕落至此。還有老紅你,助纣為虐不思進取,和你們這群人為伍,拉低了我的檔次!”
說完,她又“啧啧”兩聲。
白銜光和張歸遠莫名被她的鄙視目光覆蓋,一頭霧水。
誰又招惹她了?
晚秋兒作為唯一清楚真相的“受害者”,面上惶恐内心驚雷,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這與社死有何區别?!
此時,張歸遠憤憤不平,面色陰沉:“胡說八道,嘴裡就不能吐出點象牙。”
“再亂說,小心我電你!”
祝餘毫不在意,繼續打趣二人:“哎呦呦,化神期大能欺負築基軟蛋,不得了不得了,真駭我也。”
一杯茶盡,白銜光重新倒滿,故意似的晃在祝餘眼前,閑情逸緻蓋不住地傾瀉出來。
他猜,祝餘找到新的玩意整他倆了,現在還上了頭。
以前關系好的時候帶着他去坑别人,如今他是舊人,情面難留,就成了被坑的。
好一陣唏噓。
他攥緊茶杯唉聲歎氣,惺惺相惜地盯向自家師弟,像個被抛棄的少年好友,物是人非。
祝餘觀全了他的情緒變化,頓時冷笑幾聲:“感傷哥,你就算真是鳏夫也别想吃霸王餐,我最多保證不宰你們。”
說完,白銜光才收回嗓子眼間即将詠出的歎氣聲,嘬幾口茶舒緩心情。
他看向祝餘,滿懷笑意,一張清風明月臉似溫玉暖心般朝她化開:“你說的啊,可别反悔,誰反悔誰吃放屁丹。”
祝餘不甘示弱,微笑似乎能劃過眼角般明媚:“……哦。對了,不開玩笑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老鄉,晚秋兒。”
“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的‘故事’多陳年爛梗蕩氣回腸,但好好對待人家,人家好不容易死裡逃生的對吧。還有你們也别三番兩次就讓人家進去,雖然你們地牢的确像大平層,但這種心理創傷還是很恐怖的。”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與平日散漫慣了的高呼完全不同,但細細聽來卻能聽出一絲嘲諷。
尤其最後的語調,那是白銜光犯賤時獨有的溫柔意。
白銜光一臉哽咽,眉頭緊鎖,大有一副吃了蒼蠅屎的不适扭曲面具。
看到他這副模樣,祝餘開懷地笑出聲,沒聊幾句,就送他們去了隔間。
可這一路太過太平,她總覺得不對。
平常白銜光的暗箭張歸遠的天雷符早該箭無虛發射向她,怎這會兒還沒動靜?
多年的默契讓她停頓下來,她看向遠遠離去的二人,頓時明白怪異之處了。
可也來不及了,一張天雷符順勢直劈她的面門。
她以最快的速度踢開晚秋兒,獨自迎上化神期的天雷符。
符紙飛入眼前,那黃色的符紙上朱砂紅字蒼勁有力,一筆一劃都帶有隐隐雷霆之怒。
原來是在這兒等她,真不愧是背刺三人組。
可她還是有點忐忑,畢竟築基接化神的符紙,太強人所難了些。
可符紙觸碰她的瞬間,一抹白色身影趕來,淡淡開口:“你不該獨自迎上天雷符。”
他接下符紙,推開她,電閃雷鳴間撕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