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蕭起淮說話是不可以被他帶着走的,一旦讓自己掉進他的邏輯中,那你可能永遠都别想從裡頭爬出來。
對此阿蘿可以說是深有體會,況且屋外還有個今日才結識的劉婧姝。雖說蕭起淮敢當着她的面讓自己進屋必定是信得過的人,但她心中終究還是有幾分疑慮的。
緩了口氣,阿蘿遏制着自己罵人的沖動,擡腳撿着勉強能落地的地方走了進去。
屋子不大,陽光透過窗戶紙模模糊糊地落在圓潤的珍珠上,映出的淡淡光輝讓這個未點燈的小屋顯得沒那麼陰暗。
聽說此處放着的是老太爺自京中帶回的一些書畫古玩,還有他老人家回臨州後所做的書畫。老太爺還在世時,便不許人進來随意走動。自他走後,老太君便沿用了之前的規矩,一把銅鎖将屋子原封不動地鎖了起來。
算算日子,這小屋竟已鎖了六年有餘。
可瞧着屋内纖塵不染的擺設,還有鋪在蕭起淮身下的簇新長毯,不消說,定是這人提前派人來打掃過了。
在戰場裡血雨腥風滾過的人,這種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别愛潔的毛病怎麼還沒治好?離經叛道的毛病仿佛還更重了,連老太君親自上的鎖都敢撬開,甚至當着外人的面裝神弄鬼。
阿蘿在心中腹诽了一句。
“今日不問我有什麼話同你說了?”見她不接話,蕭起淮眉梢微挑,又是一粒珍珠準确無誤地滾到了她的腳邊。
阿蘿蹙眉,彎腰将腳邊的珍珠撿起,在蕭起淮對面的位置上坐下:“阿婧姐姐在外頭抄書,你别吵着人家。”說着,輕手輕腳地将珍珠放回到了書案上。
蕭起淮換了個坐姿,一手支在膝頭撐住下巴,一手撚過被她送回的珍珠在指尖把玩,輕呵道:“從前倒不知道你還有如此貼心的時候。“
“阿蘿素來是一視同仁的。”
“一視同仁地在背後說人壞話?”
“……”還帶翻舊賬的?
阿蘿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正突突地跳個不停。
縱使自己的再想心平氣和地同他說話,可他蕭起淮總有這個本事,讓她不僅沒有說話的念頭,甚至還想抄起手邊的東西往他那張好整以暇的俊臉上砸。
“可兒自幼被嬌寵着長大,生性單純,許多時候會被些花團錦簇的假象迷了眼。”她耐着性子解釋,“我并非有意在背後說三表哥的壞話,隻是将我所知據實相告,讓她有個選擇的餘地罷了。”
否則依蘇可的性子,可能當真稀裡糊塗地就将自己的一片癡心撲到蕭起淮身上了。
她微頓了一下:“況且,三表哥應當沒打算将自己的婚事交給姑祖母安排吧?”
“如此說來,我還要謝謝你不成?”蕭起淮扯扯嘴角,似笑非笑,“隻是沒想到我在表妹心目中,原來是這麼個形象。”
阿蘿下意識地别開眼:“否則三表哥覺得,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形象。”
蕭起淮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凝視了阿蘿半晌,才晃晃悠悠地笑道:“你是當真不想嫁入蕭家啊……聽說堂兄這一向待你極好,以他的學識,來日拜相封侯也并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祖母更是将你視如己出,連我那兩個堂妹都要遜你一籌,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語氣之中透着股難以忽略的輕佻。他歪頭托腮,目光卻一動不動地落在她身上,又像是要将她看穿。
阿蘿發覺自己現在已經不大看得懂蕭起淮了,就像她不懂為何前頭好端端地說着蘇可的事,忽然就将話題轉到了她的婚事上一般,也不懂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究竟算是試探還是好奇。
她輕歎了口氣,到底沒忍住自己輕按額頭的手:“那又如何呢?且不說二表哥是什麼樣的心思,姑祖母所喜愛的,是那個符合她心目中阿蘿模樣的宋漪岚,若是有一天,她發覺原來那一切不過是我的曲意逢迎,這份喜愛還能維持多久?”
“三表哥,”阿蘿擡眸正坐,盈盈目光清澈見底,“你覺得,阿蘿會是個讓自己委曲求全一輩子的人麼?”
蕭起淮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他望着她平靜卻又像是在隐忍着什麼一般的雙眸,知道這一次她沒有在同往常那般口是心非。
她是個會委曲求全一輩子的人麼?當然不是。
從他第一日見到她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掩藏在乖順溫和外表下的她始終張牙舞爪,稍不留神就會被她狠咬一口,鮮血淋漓。
“看來是我小瞧你了。”蕭起淮慢吞吞地說道,“不過你今日這般坦誠,倒讓我覺着你是另有所指。”
“……”她又想打人了,照死裡打的那種
阿蘿深吸了口氣,沒好氣道:“就當是對三表哥費心請來刺史夫人為阿蘿加笄的謝禮好了。”
“哦,這事啊……那表妹的确應當好生謝謝我。”她生氣了,他爽了。蕭起淮勾着嘴角,又恢複了他沒個正型的模樣,“隻是說兩句話算作謝禮,未免太小氣了些。“
阿蘿忍:“那三表哥想要什麼謝禮?”
“表妹給人準備禮物時,都是的當面問人家想要什麼的?”蕭起淮反問。
“……”她就不該因為他突然轉性幫了自己一把,就起了要心平氣和地同他說話的心思。
“不過表妹你這眼光……”蕭起淮的目光落在阿蘿發間的金簪上,“确實是不怎麼樣。”
她今日穿了條翠色襦裙,襯了鵝黃寬袖對襟衫,墨色長發梳成垂挂髻,發髻兩側綴着珍珠花,嬌俏地如同一嘟噜迎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