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玉澄兒那日喝醉不小心睡着後,次日再醒來已不見祝洵的身影,桌上留信說先回書院了,玉澄兒一時有些過意不去。正遇上陸姿一早來相府裡給陳相拜年,還給她帶來了一盞漂亮的小魚燈,便把祝洵想救許淳一的事和陸姿說了。
“祝洵說得沒錯,我們去救她吧。”陸姿的語氣像是在說明天要出去玩,“我可以幫上忙。”
“你怎麼也這樣!”玉澄兒沒料到陸姿這麼輕易地做了決定,皺着眉頭忿忿地說道。她當然明白祝洵的考慮和許淳一的無辜,但是之前祝洵入獄時她的擔憂仍未散去,做不到就這樣盡情去冒險,何況她自己既無武功,也無人脈,一個剛被沒入教坊司的女孩一定是有人看管把守,她去營救猶如癡人說夢。
陸姿用笑把玉澄兒的怒氣擋了回去,提起可愛的魚燈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要生氣嘛,我可是專門來替虎奴給他的救命恩人送禮物的。”
玉澄兒接過魚燈,仍舊把臉側到一邊不說話,陸姿蹲下來撫着玉澄兒的膝蓋,對上她的眼睛:“你也想救她,不是嗎?不然就不會來問我了。”
“那也不能拿阿洵的性命冒險呀!”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我說了我可以幫忙。”
就這樣,營救許淳一有了三個人手,雖然隻有祝洵會武功,但是已經比孤軍奮戰好太多,她們相互商量着,很快就想出了計劃。
首先是對教坊司輪班情況和院落情況的偵查,這原本是最難開展的一部分,但陸姿花銀子搭上了院内的廚娘,很快就買到了院内的輪值人手和排班情況。隻是各院各廂房的用餐都是派專人領取送上門,教坊司女子數百名,廚娘也不清楚許淳一關押的位置。
不過教坊司東側有一間附近藥商存貨的倉庫,玉澄兒通曉藥理,帶着火折子扮成了合作藥商前去倉庫驗貨,趁機灑下火苗,藥材易燃,火勢很快起來,衆人連忙逃出倉庫避禍,隔壁的教坊司也殃及池魚,飄進了黑煙。
“走水了!各院所有人!速速來中庭躲避!”因煙從隔壁飄來,所以院内沒找到火源,教坊司人員密集,水缸又時常結冰,管事不敢懈怠,捂着鼻子四處走動,一邊催促院内下人速去查看滅火,一邊高聲招呼各院各房無論是否待客,通通先到中庭躲避,等探清情況再做進一步打算。
祝洵一身黑衣,隐匿在屋頂瓦後,緊盯着院内螞蟻般流動的人群,急切地找尋着。東苑、西苑,每一張臉祝洵都仔細掃過,沒有看到許淳一,難道不在客苑?
祝洵腦中回憶着教坊司的平面圖,腳下輕點瓦片快速移動着,如果不在東西兩苑迎客,那就是管事的後苑,或是西南的雜院,或者更糟糕的情況是人已經不在教坊司了。
推搡的人群中終于有那張熟悉的面孔,祝洵的目光愣了一下,很快停下腳步,壓低身子,鎖定目标之後接下來就好辦很多,祝洵不用再四處找尋,流動的人群中眼神始終跟着許淳一,隻要待會等戒嚴結束,所有人各自歸位的時候,就能确定許淳一平日所在的位置了。
臘月許府被抄家,如今不過元月中旬,許淳一的樣子已經讓祝洵有些不敢相認——她的五官仍然是精緻的,但閨閣時繁複精緻的發髻如今被一根粗糙的木簪草草挽起,如此嚴寒的天氣,身上的衣衫粗糙且淡薄,腰間系着一條粗布帶,袖口和下擺都沾着皂角痕迹。手臂和脖見隐約看見幾道紅印,眼神更不是從前那般嬌矜明亮,隻是茫然的仰頭望着前方,跟着人群擁擠地走着。
祝洵的眉毛擰成了結,拳頭也握緊了一些,恨不得此刻就帶她離開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