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他的手就連槍頭都舉不起來,你覺得他能威脅到懸鋒城?你要是真這麼做,那才是斷絕了懸鋒的血脈——讓我們千百年的榮光變成徹頭徹尾的笑柄!”
姐姐好罵,我看向與王對峙的王後,對這位哪怕面臨此等局面也依舊言辭犀利清晰,情緒激昂但不癫狂,神情不可置信受傷但依舊堅毅的、想保護自己孩子的母親,油然而生巨大的好感。
她沒有搖搖欲墜,反而時刻準備着去戰鬥。
“你忘了,懸鋒人不相信血脈。我們的王隻能從浴血的決鬥中誕生……”高位上的王諷刺着,“至于懸鋒城千百年的「榮光」,那本來就是個笑話——殺戮就是殺戮,為虛榮而高興的殺人兇手,并不比翁法羅斯最兇蠻的野獸更高貴。”
我:“……”
一位王,用一句話否認了自己王朝的輝煌,貶低了自己臣民的信仰。
他是這樣不屑定義的:不比翁法羅斯最兇蠻的野獸更高貴。
我不是懸鋒人,不認可懸鋒對紛争的癡狂對甯戰死毋榮歸的執拗,但這還是……不,在這被黑潮侵略的時代,唯二有反抗之力的便是靠刻法勒庇護的奧赫瑪和靠打的懸鋒,這無疑是有意義的。
抽象到這種程度我反而氣到心平氣和,掏出本子開始記,我要讓煞筆歐利龐遺臭萬年賭上我目前懸鋒唯一幹活史官的尊嚴。
“大言不慚!你,還有懸鋒諸王,你們的每一頂王冠,哪個不是從父輩的屍身摘得……可現在呢?你想用短短幾句話,洗清自己染血的雙手麼?”王妃,不,歌耳戈還在罵。
罵得好,我要為她這段話多加幾個贊美詞。
我奮筆疾書,有史以來頭一遭熱血沸騰深谙史官的責任和意義。
“不,恰恰相反:我正要結束這血腥的循環……就從這孩子開始——就在我染血的雙手中結束。”
我:“……”
我直接氣笑了,人無語到極緻真的會笑,已經忍無可忍,揮開師父試圖拉住我的手,在歌耳戈罵回去之前我開始C了。
笑話便宜師父都隻能次次被我氣到撸袖子,那還是我收斂後的,一個被人追捧的王能罵過我?何況我還有史官加成。
“所以當初弑父即位是有人逼您嗎?”我問,“不然為什麼您不在當初就自己結束?”
“怎麼現在輪到自己就不行了,是舍不得權力嗎?是怕死嗎?是不願意嗎?”
要多真誠有多真誠,要多無辜有多無辜,仿佛這個不怕死沖出來提問的家夥真心實意想求一個答案。
給一個人C的歌耳戈都整停頓了。
歐利龐對眼前毫無禮儀的家夥有些許印象——是他們懸鋒王的專屬史官。
隻要這個王還想在臣民裡有名聲,那不殺史官這件事還是通用的。
于是他隻是回答:“追究過往已無意義——”
“您是想說當初做了改變不了?”我驚訝,“也是,這樣看來隻能從下一代下手了。”
“那您為什麼還要娶妻生子。”
歐利龐:“……什麼?”他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深呼吸,以最平靜的語氣說:
“就這麼管不住身下不知道二兩都有沒有的肉嗎?這麼怕兒子弑父即位走上您的老路您不生不就行了?”
“您現在是要殺了王儲對吧?看呐,您也明白的道理,沒有兒子就不會有兒子弑父即位了。”
“所以為什麼呢,王啊,人生中兩次可以結束這血腥的循環的機會都在您手中,隻要您想。”
“為什麼,為什麼您能如此大言不慚地說……”
我頓了頓,面無表情分毫不差連語氣都一模一樣地重複他剛剛的話:“「就從這孩子開始——就在我染血的雙手中結束」。”
“「在我染血的雙手」,王啊,您是中二病犯了覺得自己還在背負罪孽很偉大嗎?”
“哦對了,”我補充,“我的腦子不太好,自己也不清楚中二病的意思,脫口而出了還請王您體諒一下。”
“可能是指腦子有病還自信……當然王您悟一下就好,我沒有罵您腦子有病的意思。”
“……”鴉雀無聲,場上鴉雀無聲。
便宜師父已經把臉深深埋進了手裡。
“……回答我們懸鋒的史官,歐利龐——懸鋒的王啊!”歌耳戈開始打輔助。
歐利龐不語,歐利龐被攻擊下三路的語言刺激到了,歐利龐開始釋放威壓。
重壓之下必有怕死的勇夫顫顫巍巍站出來。
“你有異議?王都沒發話你有異議?”對方一動我就馬上盯住他質問。
“……這,史官大人的發言實在有礙觀瞻……”對方汗流浃背。
真正的史官大人把臉埋得更深了。
“我們懸鋒的傳統是什麼,”我轉頭問歌耳戈,“他有意見的時候。”
歌耳戈亮槍:“來和我角鬥,勝者才有資格。”
我又看回去:“所以你是要提意見嗎?事先聲明我是文官不武鬥,所以你要和我的角鬥代理人歌耳戈女士打。”
話說懸鋒可以搞角鬥代理人嗎算了不管了我是不會胡言亂語的史官我說可以就可以。
已經被所有人忽視的便宜師父:“……”
“回答,歐利龐!還是說你隻是個懦夫,一個隻敢将屠刀揮向自己血肉的卑鄙小人,弑親禽獸……?”
“怎麼能說是禽獸呢歌耳戈女士,我們的王自己親口說了是「并不比翁法羅斯最兇蠻的野獸更高貴」啊!那應該說是禽獸不如!”
我可太尊重王的意見了,王的每一句話我都銘記于心。
歐利龐回答了,但他選擇先質問我:“那你呢?身為王的史官,你如今在做什麼?為何不站在王的身側?”
便宜師父已經想鑽進地底了。
“那我問你,”我半點不虛,“王妃的王是不是王。”
歐利龐:“……?”
“王儲的王是不是王?”
歐利龐:“???”
“二對一,該為哪方說話我自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