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從一開始就被騙了。
“到了。”
房璃看着眼前金碧輝煌的閣樓。
廖燕說過,不是所有被逮住的人類都會被誅殺,還有一部分關進了蜀閣。用途是什麼暫且不知,單看眼前這個地方……
也不像是會關押囚犯的啊?
倒像是酒樓。
或者客棧。
或者賭坊。反正就那麼幾個花錢的地方,卻無論如何,看上去和“監獄”倆字都不搭邊。
但是直到廖燕帶着他們穿過連廊,走過密道,經過重重鎖門之後,所有繁華之景被隔絕在外,隻剩靜谧冰冷的空氣和凝固不動的黑暗,房璃終于意識到了一點問題的嚴重性。
這個地方有着很強的保密性。
……而且似乎,非常非常私密。
房璃有一種直覺,就算在蜀閣内随便抓幾個路人來問,恐怕都沒有幾隻妖會知道這個地方。
“你們不是很好奇,那些誤闖進來的修士,如果沒死,會被弄到哪裡去?”廖燕停下,站在一道門前。
他回頭望了望三人,伸手,推開了大門。
冷風從頓開的門縫中湧出,吹開停滞的發絲,房璃站在原地,看着門内的景象,整個人像是被一道雷劈焦,久久發不出聲音。
門後是一個洞穴。
洞穴整體凹凸不平,光線昏暗,彌漫着詭異的霧氣。
洞壁上流淌着不知名的粘液,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
正中央有一塊不規則的圓台,外部包裹着一圈岩漿似的流河,河中飄着某種字符,構成陣法運轉,隔開了與生人的距離。而在那圓台之上,至少有百餘名的修士席地盤腿,閉目打坐。
他們身上穿着顔色各異的道服,卻都奇詭的,像株幹枯的植物,臉頰凹陷發黑,皮肉緊貼骨骼,勝似活死人。
源源不斷的靈力從他們身上抽取,乍一眼,像一面绮麗的紗牆,岩漿沸滾,流向更深處的地方。
“……”
在場的都是見過世面的人物。
不需要過多思考,隻稍看幾眼,就能明白這個洞穴的用處。
赦比屍臉色微白,普陳握了握掌,眉眼寒意更深。
“妖市應當是靠妖氣運轉,”森然的寂靜中,房璃忽然開口,“取這些修士的靈力,又是為何?”
廖燕早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幾人的反應,聞言笑了笑,“先進來吧。”
一隻妖站在一個明顯是殺人的地方對他們說進來,這畫面無論怎麼看,都非常像志怪裡的血腥前一幕。
但是沒有退路,隻能進。
“幾位都是修士,修行吸納的是天地精華之靈氣。可你們知道,生産這些靈氣的是什麼嗎?”
廖燕幽幽,“是地脈。”
“地脈有強有弱,越是強盛的地方,靈力越充沛,例如通天域;越是虛弱的地方,靈力越稀少,例如凡間,還有這裡,流骨碛。”
“神域,就是供給地脈的地方。”
他們停在岩漿邊,不知為何,眼看着紅金色的液體滾動,卻無法感受到一絲熱度,隻有無窮無盡的寒涼。
“人,神,妖,體質不同。所謂妖氣,也隻是妖族轉化天地靈氣之後修出來的一種氣,最根本的還是要依靠靈氣——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種族不需要靈氣也能修行,知道是什麼嗎?”
不等三人回答,廖燕先吸了口氣,道:“是魔。”
在如出一轍的靜默裡,廖燕轉回話題:“妖市的運轉也需要靈氣,可流骨碛是什麼地方,我方才說了,靈力稀薄至極。”
神域并不恩賜,地脈延伸不到這裡。
所以這些修士,就是他們的“人造”地脈。
方才一路走來,廖燕特地沒有搭載工具,就是為了讓他們親眼看到妖市的日常,看到這裡的生存,所有音容笑貌,貪癡嗔怒,皆因這個“人造地脈”。
弱的斬殺,強的拖來此地,被活生生抽幹靈力,爆體而亡。
對于房璃這些人來說,這樣的事實殘忍至極;可對于妖族而言,這隻是他們謀生的手段,連道德都談不上。
“找找吧,”廖燕悠哉悠哉地對着他們,語氣中閃爍着惡意,“前幾天剛用完一批修士,不知道你們要找的那位,能不能撐到現在呢?”
房璃看普陳忍的實在辛苦,也不好站在這裡聽廖燕廢話太久,于是拉上他,開始沿着圓台走,邊走邊觀察。
這和在一個亂葬崗裡翻找屍體實在沒什麼兩樣。
每個修士的形貌都幹枯了,就好像被曬幹的人參,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基本特征,很難從外觀上辨認區别。但是眼下除了這樣,他們沒有其他的辦法。
廖燕的耳朵倏地動了一動。
如果房璃他們在看,就會發現廖燕的表情産生了某種細微的變化,卻隻是浮光掠影,很快恢複。他咳了一聲,道:“你們先找,我有事下去一趟。”
“……”
走到洞穴口的時候,廖燕猛地轉身,三人迅速挪開視線,假裝很忙地繼續觀察圓台上的修士。
“……”
“别想着亂跑,”他涼涼道,“門口有結界,你們的枷鎖上也有陣,敢踏出一步,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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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讓開!”“讓開!”
喧鬧如沸的妖語中,所有妖影驚恐地擠成一鍋粥,巡邏隊費了老牛鼻子的勁才勉強松了松場面,不想下一秒,某處響起撕心裂肺的哭聲:
“哥哥!!”
一隻模樣看上去是黃鼠狼的妖精沖出來,踩到了四濺的腐綠色黏膩液體,腳下一滑,撲到了正中央杳無聲息的屍體上。
她來不及管身上精緻的衣物染血,隻抱着屍體哭喊:“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