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景清幽方才一番話,高大通隻覺瞞不住了,回過頭看了夫人一眼,歎一聲氣,怒道:“你瞧瞧你養的好兒子!”臉色大變,了無方才那般有禮有節的儒養。
座上高夫人本就蒼白的面龐愈發顯得虛弱,顫巍地扶着椅子起身,“大人,民婦管教無方。”
景清幽查過高家,高大通這一支人丁稀薄,高大通老來得子,高府上下可謂是對小兒子寵愛有加,高業自然被寵得無邊無法了,吃喝玩樂,遊戲人間。
景清幽起初隻是懷疑王秋心一案與高家有關,畢竟如果真是死一個丫鬟,京兆府何必對實情隐瞞不報,唯一的可能就是真相牽扯到了高家的臉面。
景清幽逼問一番,竟坐實了她的猜想。
“娘,此事與我無關!”高業從一旁沖過來,“王秋心的死和我沒關系!”
這人一跑出來,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景清幽鼻子靈敏,這味兒難聞的讓她直掩袖。果然如市井所說,高員外之子貪戀花叢,後院青樓一般熱鬧。
高大通見自己兒子慌慌張張跑出來的樣子,一口氣郁悶在胸口,“哎!”直甩袖子,坐回椅子上平複心情。
應祉确實對此案了解甚少,這對峙的事情隻能她來做了。
“高業,你既說你與王秋心的死無關,那你知道什麼?你隐瞞了什麼?”
高業這人生得倒是高大,不過面色晦暗,眼睛水腫,外加嘴唇幹裂,多半是虛症。
“我……我其實。”高業說得吞吞吐吐。
景清幽挑明了,“你隻有說出實情才能洗刷掉你的嫌疑。”
思索再三,高業看了看父親臉色,高大通失去耐心地點了點頭。
“我說,我什麼都說。”
“那日我偷偷跟随王秋心出府,果然佐證我的猜想,她背着我和别的男的幽會。就在天水街的月湖旁,我親眼所見。我本來很生氣,想直接過去罵她,但轉眼一想,一個女婢而已,趕出去就好了。待那男子走後,我正準備回府,卻看到王秋心被另一高壯男子捂嘴拖走了。他蒙着面,我瞧不清楚。但能确定,不是幽會的那人。”
景清幽了解了,“所以你們明明知道王秋心死于他殺,卻買通官衙,對外傳是意外。這一切隻是為了保全你,保全你們高家的名聲。”
高家正在與别家争奪皇商的資格,自是不想與殺人案扯上關系。且王秋心隻是一個女婢,她的死不足為惜。
從高府出來後,景清幽一直沉默無言,欻然問了應祉一句:“應少卿,你瞧出什麼了嗎?”
“你想說什麼。”
他不語,景清幽便徑直說了:“王秋心應是死于城内,被抛屍在了郊外,僞造成意外之死。如果前夜便被殺了,經過一夜雨水的洗刷,屍體會變樣,而如果是清晨被殺,屍體腐爛的程度也不對。再結合高業所說,當夜城門已關,推斷王秋心應是死于長安城内,翌日一早被兇手抛屍荒野。”
微風拂面,吹動景清幽額間的碎發,應祉直直地盯住她。她何時去查了這些線索,他竟不知。嘴上不樂意,辦起來倒是利索。
“應少卿?”
“我明白你的意思,走吧,我帶你去城門口盤問出事那日的過往人員。自長安連殺案鬧得人心惶恐,城門出入管控更加嚴格些許。”
話音剛落,應祉從她身前走過,景清幽眨了眨眼,她不是要說這個,不過,也行吧。
看着應祉前往的方向,景清幽笑道:“應少卿,長安城可是有十幾個城門,您怎敢斷言就是春明門。”
應祉聞言腳步頓住,扭頭淡然曰:“既然你猜測兇手是一早便匆忙出城,那自然是選擇最近的門,隻有春明門離王秋心屍身被發現的地點最近。”
倆人越過人群,觀望不遠處城門口長長的一列隊伍,出城的人正次序接受官兵檢查。
景清幽不禁無語,“這兇手又不會将‘我是兇手’這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他們也不知兇手畫像,堵着城門也無用啊。”
應祉暗暗道:“可能起到一個威懾敵人的作用。”
倆人去到城門處,應祉直接叫了護衛過來,“大理寺查案,本官問你話,你需盡力相告。”
護衛一聽要受審問,緊張的小臉慌張,“下官一定傾力告知。”
隊列中出城的人用奇怪的目光圍觀他們,應祉淩厲的眼神掃過去,衆人像是打了寒戰似的移開目光。
應祉問那護衛:“戊戌那日,一早開放城門的過往人中,是否有你覺得可疑的存在?”
護衛撓了撓頭,“戊戌日那天……是第一日開始管控城門,進出人口還是挺多的,兩位大人,跟您說實話吧,其實上頭隻說要嚴加查看進出的人,具體怎麼操作又沒細說,我們隻當表面功夫做的。”
聞言,應祉和景清幽對視一眼。
稍加思索後,景清幽問他:“夜壺子一般什麼時候出城?”
“那自然是得一早就出去了,糞桶太臭,不好熏着行人。”護衛說完,景清幽看了應祉一眼。
繼續問他:“那你還記得夜壺子出城時附近有什麼異常嗎?”
“這……還真有,不過,這算嗎?”
景清幽一聽,警覺起來,“你說。”
“當時夜壺子挑的糞桶打翻了,整個城門處臭氣熏天,我們忙着清理,對出入城門的人倒是放松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