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聲!”
崔大人喝住小聲議論的下人,看向崔荷:“你不是說才見過阿朝嘛,怎麼她方才不适你沒看見嗎?”
崔荷癟嘴嘀咕:“她自己不說....”
趙柔娘急忙扯她袖子,讓她快别澆火了。
那頭太醫行過針,昏着的人眼皮亂動撩起一道縫隙,眼前天旋地轉直泛金星,又阖上眼陷入昏睡。
“怎麼還不醒?”
太醫:“回陛下,崔家姑娘玉體有損,小睡為宜。”
“她是哪裡病了?”
太醫:“姑娘應是着了風寒,加之思慮過重,驚懼之下引發高熱,臣這就開方配藥。”
袁望不放心,讓幾個太醫輪治,直到湯藥一口口送進懷裡人的唇舌,那顆懸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處。
第一要務自然要懲治下人。
“主子病成這樣,拖至現在才發覺,留着你們有何用?”
除了送飯發現崔家長女異常的宮人,其餘的全都發落處置幹淨替換了一波更謹慎放心的。
猶不放心,小小的馬車實在不像話,他将人妥帖地護在懷裡,憑着性子抱到自己的禦車。
大如小屋的帝王駕輿穩如行在平地上,躺在錦被深處的姑娘一路睡到回宮。再睜眼時,世界清明,看着陌生的床榻,大緻猜到自己身在何處,無力地長歎口氣。
洪亮的辰晷打斷她的幽歎,有腳步聲傳來,是耳熟的聲音在吩咐宮人預備什麼吃食,漸漸聲音近了,高大雄偉的身影繞過八面錦繡屏風對上床榻上姑娘清亮烏黑的眼眸,像是意外,眼底閃過波光,古肅的闆臉詭異地吊起笑弧:“醒了?身上好些了嗎?”
崔雪朝恭順地撐起上身,想下地,被内監半扶半攙地送回榻上墊着軟枕坐好,“謝陛下垂問,臣女已大好。”頓了下:“臣女不敢沾用陛下聖物,現下大好,過會兒就能回錦繡宮。”
乾元帝隻說不急不急,坐在圈椅上直勾勾地盯着她臉看。
尋常姑娘不說被男子盯着看半晌有多羞澀,至少也會不自在幾分。
可崔家教女實在厲害,天子坐于身側,面不改色穩如泰山,沒有一點變化,仿佛身前錦被上的紋繡活了,人家看得入神不理俗世。
童公公心底敬佩不已,這氣度這耐性,合該能得陛下青眼。
乾元帝靈光一閃。
恰是這份讓人挪不開眼的沉穩,是她最真實最直接的消極對抗。
心不在他身上,也就不在乎他做什麼。
“南埠進貢的海東珠,你喜歡嗎?”
“陛下隆恩,臣女惶恐,海東珠乃禦賜之物,臣女喜不自勝。”
喜不自勝的姑娘連個笑臉都不肯給他。
乾元帝懊喪不已,不喜歡她這樣死氣沉沉,想看她與諸位秀女提及自己時眼眸中的盛光,想聽她提及新帝時話音中細渺的憐愛和心疼。
“你愛吃肉脯,朕讓人預備了些,要不要嘗嘗?”
這話終于惹來她擡眼,許是意外他怎麼知曉她的喜好,不過情緒很快藏得幹淨,嘴唇繃得緊緊:“陛下大約記錯了,臣女不愛吃肉脯。”
輕拿不得,重放壞事,隻好舊話重提博個生機。
“你是不是不願意當朕的後妃?”
“陛下多慮了,臣女不敢。”
“你還是想做安勇侯的夫人?”
“陛下多慮了,臣女不敢。”
袁望循循善誘:“沒事,你有什麼直說,朕不生氣。”
可她清淩淩的眸光仿佛利成箭,一下看穿他的謊言。
“臣女不敢撒謊。”
這等伏低做小的事情自己果然并不擅長。
長舒口氣,乾元帝大馬金刀地跨開長腿,扯着圈椅靠在榻前,近到透過窗棂斜落的夕陽映照,能看清她肌膚上的小絨毛。
“你同屋的羅家姑娘交代得幹淨,朕知道你的打算。”
“魏亭也不見得你有多喜歡,朕說的對嗎?”
如願引來崔雪朝的矚目,見她呼吸微亂,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對魏亭不過是權宜之選,沒有感情!
袁望的心咚咚無言加快,鋒芒畢露,“禦史辜大人的夫人說,你很傷懷崔大人正妻位置不再屬于你母親,真的嗎?”
他是帝王,隻要有心什麼都瞞不過他。
崔雪朝:“陛下究竟想說什麼?”
他越靠越近,高大的身影如烏雲籠罩住她的身形,看她想躲又不敢躲,情急之下擡手推在他胸膛上。
小小的瞳仁裡滿滿地終于隻裝下了一人,如狼似虎的眼追着她如瑰色的唇不休,“崔夫人去得慘烈,旁人若占了她的位置,實在該死!阿朝....”
腦海萦繞了整夜的名字終于喚出,袁望生出如願以償的滿足,隻是還不夠,“阿朝,朕來幫你護住崔夫人的正妻之位,好不好?”
他引誘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另一隻手在她羸弱纖細的頸後慢慢施力迫她貼上來,其實沒費多大力氣,阿朝她是個心軟的姑娘,心思全在他的話語中,忘了推拒忘了分寸。
讓她看清自己眼底炙熱的渴求,绯紅漫上她的臉,柔軟馨香的唇變得無比誘人,他吻了又吻,不敢太深入讓她生出他不珍愛的誤會,隻能貼着唇角啄吻止渴,呢喃着告訴她‘這不是交易是真情換真情’。
崔雪朝渾渾噩噩地與他交換氣息,及至回神,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揉進懷裡,粗粝的掌心摩挲着她的後頸引來一大片戰栗。
她按捺住魂靈深處的恐懼和顫抖,耳畔是他克制依舊侵略感強烈的喘息,貼緊的兩顆心咚咚彙成同樣節奏。這一刻,他隻是區别于她柔軟的一具剛猛男軀,神智恍惚間被窗棂上的光晃得似乎看見了阿娘,她生命盡頭時眼眸最後一點光執拗地望着門的方向,那一口氣吊出九曲柔腸,臨了,沒能成願。
就這樣吧,沒什麼不好的。
她歎口氣,像隻受傷的小獸蜷在他溫熱的懷裡,擡手主動攬上他的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