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換了習武的輕便裳衣,避開燕公府中的人出去,去到東坊才現身出來。
夢澤酒家一如既往行來不絕,酒家夥計殷勤地為客官打上酒,收了錢銀。
系上白梅輕紗巾,白鹿才走到夢澤酒家前,掌櫃處正在打着算盤的紫衫娘子滿面笑容地過來,蓮步袅袅:“娘子,可要打什麼酒?”她看見白鹿青絲挽起,才言笑晏晏地啟唇笑道。
“不知娘子如何稱呼?”白鹿溫聲軟語問。
“妾翩娘。”翩娘笑意嫣然。
“我初來永安,遠在千裡便聽聞夢澤酒家之名,冒昧前來,願與輕夜娘子一見。”白鹿婉言說道。
“輕夜娘子?”白鹿從翩娘染上笑意的眸中見到了訝然之色,随即翩娘才說,“不知娘子所為何事?”她雖笑容未改,但顯然已有幾分警覺之意。
白鹿方才道起:“輕夜娘子曾說送我十壇夢澤香,夢澤香用初春第一場雪浸涼,最是香醇宜人。”
翩娘輕愣片刻,似是詫異地望着白鹿,才連忙說:“那娘子随妾過來吧。”她卷起繡簾帶着白鹿進到裡屋,推開半扇月門;院裡倒别有洞天,綠蔭朦胧,異香遠飄。
遊廊回環,盡頭處又是一扇門院,穿過狹窄的廊道走上矮小的閣樓。
風拂過廊下,一排銀鈴叮叮咚咚地響起,方才嗅到的異香愈濃。
“娘子在此稍候,待妾去向輕夜娘子再禀。”翩娘朝白鹿矮身說,才獨自進了簾門後。
白鹿斜目望向樓外景,檐上積雪,在微光下暈開灼灼光華。
姨母說,在雪原深處會遇見夢中的閣樓,也許能在閣樓中再見到早已故去之人。
盡管她從未見過雪原深處夢中的閣樓,但她對于姨母講的故事深信不疑。
想起朝雲之事,白鹿出神許久,才聽聞身後傳來翩娘的聲音:“娘子,輕夜娘子來了。”
回頭看見翩娘卷起繡簾從閣樓上出來,後面跟着出來的人正是輕夜。
白鹿是見過輕夜的。
當年尚在朝雲之時,輕夜便常跟在秦辭身邊;彼時白鹿雖年歲不大,但也是記得輕夜的。
輕夜見到白鹿才露出驚喜的笑,示意翩娘無需跟在身邊,才同白鹿相認:“姑娘可來到永安了。我已等姑娘多時了。”
“娘子在永安經營多年,實在是辛苦了。”白鹿笑道。
“秦娘子指派我來到永安,我自當竭力而為。”輕夜正色,卻轉身走到窗邊桌上斟了一杯酒遞給白鹿,“姑娘可要嘗嘗這夢澤香?聽聞姑娘已嫁給燕公世子為妻,我以新酒敬祝姑娘。”
白鹿接過酒品了一小口,便依舊放在原處:“娘子的好意,白鹿心領。”
輕夜自顧自地為酒盞滿上夢澤香,一邊說道:“我們這裡的夢澤香,每隔三日的晚間都要送十壇到宜陵侯府上。”
宜陵侯即是馮國舅的封爵。
白鹿回頭望向輕夜,表示願聞其詳的意思。
“據我所知,馮國舅對夢澤香迷戀成狂,待到時機成熟之時自會令他悄無聲息地死去。”輕夜端起酒盞觀量着,才輕笑而道。
白鹿亦望着她手中的酒盞,後知後覺明白:“馮國舅的夢澤香中添入别的東西?”
輕夜嗅了嗅撲面襲來的濃郁酒香:“不過是一些迷夢散而已。待到時候我将迷夢散換成斷魂散,自是讓他死得無聲無息。”
斷魂散,三刻之後魂斷命絕。
若隻是殺死馮國舅就能得成所願,馮國舅也活不到現在。
況且馮氏一族可不止一個馮霖,十餘年來馮氏早已在永安紮根,盤根錯節的關系令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姑娘,我們接下來應該如何做?”輕夜看見白鹿若有所想,出言問道。
“此事不急,你先将馮氏黨羽整理一份周全的名單給我,我這邊自有打算。”白鹿隻向輕夜問起,輕夜點頭:“姑娘放心。”
其實輕夜手中早有完整的名單,她從閣樓的紫木架子最高層取出一沓厚厚的賬本,從賬本中挑出名單交給白鹿:“這份名單,姑娘看完燒掉即可。出了夢澤酒家,外邊那些牛鬼蛇神,姑娘還是小心為妙。”
白鹿展開字迹密密麻麻的紙張,匆匆瞥了一遍再細看。
這份名單倒是詳細。除卻北昭官宦與馮氏一族往來密切的名單,還有京城官宦的往來關系,或是姻親之好;可見這些年馮氏确是苦心經營,黨羽滿朝。
先前紀青臨曾說,馮太後想要等馮皇後誕下皇子後就扶持皇子上位,換掉當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