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灼解到一半,手下動作微微一頓,眉心微蹙,也察覺出了此人的身份。
果然,褪去失去作用的符布,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衣衫褴褛的出現在他們眼前。他頭發烏亮,亂糟糟的,上面插着一兩根枯草,臉上點點幹透的墨迹,整個人都灰撲撲的,像是從泥裡打了個滾出來似的。
“是你。”
司徒灼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小屁孩。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爺欣喜地擡頭,見是他,顧不得身上還沒解開,繞在腿上的層層布料,張牙舞爪地便撲了過來。
“嗚嗚師父……太師…嗚額!”
一句話還未說完,結果被布條絆倒在地,吃了一嘴土。
“小爺?你怎麼被抓到這兒來了啊?發生什麼事了?”
穗歲怎麼也不會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他。那日他們上山救火,發現了芙蓉山的秘密,将山中掩埋的怨靈引入不枉城後,便被鬼母拖進了幻境之中,芙蓉山下的情況自然就無從得知了。
司徒灼擡手将他提溜起來,站穩身子。
“呸…呸呸……”
小爺吐出嘴裡的砂礫,腳下動作着,踢開那堆布條。
這才長呼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解釋道:“芙蓉鎮的人都死光啦,我躲在米缸裡,結果那群耗子見人就抓,不論死活,有個破鑼嗓子的男人看見我,二話不說就把我捆了起來,然後我就到這來了呀。”
“躺了一路,也不知道這是哪兒?你們怎麼去了那麼久呀?把我一個人扔在那兒,那個老婆婆瘋瘋癫癫的,總是說些聽不懂的胡話…”
“不過,還真是讓她給說着了……”
他妙語連珠的說了一大堆,又是控訴他們不講信用,又是抱怨自己近日來的遭遇,叽叽喳喳的說個沒完。
不過,再次聽見太師父這個稱呼的穗歲覺得恍如隔世一般。
擡手拍了拍小爺的腦袋打斷他叽裡咕噜說個沒完的話:“小鬼,我問你,你說鎮子上的人都死了?是怎麼一回事?”
說完,穗歲發現自己的手上又是黑乎乎的,看着地上那道蜿蜒淺淡的墨迹,皺了皺眉頭。
“你把墨汁倒在腦袋上啦?染我一手…”
穗歲這才想起來,初見時,她也是拍了拍他的腦袋,手上就黑乎乎的,不過當時周圍烏漆嘛黑的,也看不清。她還以為是塵土呢,沒想到是墨汁,當真是好生奇怪呢。
聞言,司徒灼若有所思的看着小爺,漆黑的眸子晦澀不明,不知在想些什麼。
苗千三剛才就發現了,這小孩的頭發烏黑發亮,很是蓬松,湊近還能聞見一股極淡的墨香味,很是好聞。
“他腦袋好香呀,我家大人書房也有文房四寶,雖不常用,但也是極好的,不過那方墨的味道還是不及你腦袋上的墨香……”
苗千三湊到小爺身後,微微俯下身子,皺着鼻子深深的吸入一口。
“哇,果然是墨香四溢。”
穗歲擦了擦手上的墨迹,搓了半天還是絲毫未褪。
小爺奇怪的瞥了一眼苗千三,不情願的噘着嘴閃身躲過他,擡頭看見穗歲的動作,撇了撇嘴嘿嘿一笑,谑道:“太師父你不用擦了,擦了也是白擦,過幾日便會消去的,我生下來便是如此,”
說着,他便伸出手指在頭頂随意搓了搓,蹲下身子在地上随意寫畫着。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生來便無父無母,養我長大的王瘸子說我沒準兒是文曲星下凡,所以才會天生如此,連買墨汁的錢都省了呢。”
小爺起身拍了拍手,滿意的看着地上他的大作呵呵一笑。
那裡有一隻用黑色墨汁畫出來的大烏龜趴在地上。
“可惜還沒來得及教我識字,王瘸子變死了。我這一本事也沒有了用武之地。”
說罷,他停了停,眼睛一轉,靈機一動道:“不對!還是有的,鎮子上的書生沒錢買墨,有一回他代寫書信的時候,我幫了他,他還給了我兩個銅闆呢。我拿去換了一個肉包子嘿嘿,也不算是沒有用處啦。”
解釋完這些,穗歲才知道,天地之大,果真是無奇不有。
連一旁的苗千山也驚奇道:“這麼神奇?那你頭上的墨汁豈非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了。哈哈哈有趣有趣!”
這一小插曲過後,穗歲思緒又回到了正事上。
“你還沒說芙蓉鎮的人是怎麼回事呢?”
小爺聞言,這才将跑遠的話題扯了回來。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讓我問問那老婆婆山神的事,可她自從他兒子上了山之後,她便整日裡瘋瘋癫癫的,一醒來不是在那兒胡言亂語,就是往石凳上一坐,望着芙蓉橋的方向,一坐一整天。我什麼也沒問出來。”
“前些日子,鎮子上多了很多耗子,我就說那些耗子是有主兒的吧。那天晚上,它們咬死了好多人,見人就咬,鎮子上都是屍體,我躲在米缸裡被那個破鑼嗓子的黑衣人發現了才被帶到這裡來的。”
說到此處,那天晚上鎮子上的哀嚎聲仿佛又在他耳邊響起,他縮着脖子猛得打了個冷顫,那場景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破鑼嗓子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