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穗歲心中又是一緊,生怕那李太醫察覺出什麼來。連忙走上前去。
司徒灼燒的人事不省,渾身都是汗,他無意識地扯了扯領口,一道道傷口在衣領的遮蓋下若隐若現。
李太醫便是看到了這些傷口,才會感到疑慮。
小黃門十分有眼力見的同那兩個小太監一同退下了。饒是和春華再熟悉,但本是各為其主。在宮裡生存,明哲保身是一方面,少聽少看少問更重要。
穗歲端着姿态站在一旁,雖然心中有些緊張,但面上絲毫未顯。從李太醫的角度去看,甚至有些隐隐的威脅。
“李太醫,這人高熱怕也是因為這些傷,煩請太醫趕緊給瞧瞧,貴妃娘娘還等着我回話呢。”
李太醫聞言,連連應聲,心中卻暗自捏了把汗。這小宮人身上傷口處的血迹已然凝結,微微發黑了。高熱也有一陣子了。怪不得要在宮門落了鎖,天黑之時才來太醫院找他。
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貴妃娘娘自有孕以來,便鮮少走動,大都在宮中靜養,李太醫自然知道女子有孕,性情大變者也是有的,但每次請脈,貴妃娘娘都十分有理端方,從未見她克扣宮人。
如今怎麼會開始打罵宮人了?
隻是猶疑了一瞬,李太醫便不在深想,貴人如此,許是這小宮人做錯了什麼事情吧。
這小宮人生得如此好看,如今人在傷病之中,更是脆弱如同琉璃,也不知是犯了什麼錯。
李太醫能為貴妃安胎,自然是太醫院中醫術魁首,不僅醫術了得,在宮中裝聾作啞的本事更是各種翹楚,自然知道做好自身分内之事,萬事不知不問方能在這宮中立足長久。
他熟練地将浸濕過的帕子放置在司徒灼的額頭降溫。
“春華姑娘,可否方便替我将他的衣衫褪去,好讓他散散熱氣?将軍府的小少爺白日裡墜馬傷着了,外傷藥皆已用完,隻得容我去配些金瘡藥來給這小宮人才是。”
穗歲聞言點了點頭:“那你快些去。”
李太醫行至藥櫃前,有條不紊地配着藥,然後一一研磨成粉狀。
這頭穗歲将司徒灼頭上的帕子翻了一面。将他腰間的腰封輕輕撤去,動作間許是扯到了他的傷口,隻見他眉頭微微皺起,身體不自覺的一縮。
褪到裡衣時,那道橫貫腰腹至肩頭處,以及背上的傷口隐隐透出點點猩紅來。高燒已經讓他裡衣都濕透了。
穗歲費了些力氣,才讓司徒灼坐起身來。
幾番折騰,再加上身上脫得隻剩裡衣了,司徒灼身上的汗意褪去了不少。
穗歲動作輕柔的脫下那件濕涼的裡衣,司徒灼口吐熱氣,面色潮紅,汗濕的發絲黏在額角。
溫度驟降讓他意識恢複了些,他虛弱地擡頭,眼神虛晃着,看見了一張極為陌生的面孔。他臉色微冷,正要開口,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幅身軀之中的另外一個靈魂。他這才如雪般消融,扯出一個孱弱蒼白的笑容來。
“師父,我沒事……”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熱氣呼出,打在穗歲的臉上,一股暖意撲面,她的手微頓。
司徒灼渾身無力,面色帶着病态的紅潤,過分精緻的相貌透露着一種近乎病态的绮靡,可憐易碎。司徒灼琉璃色的眸子黑的發亮,直勾勾的盯着穗歲的臉。躲在春華身軀中的穗歲一時間仿佛無處遁形一般。
他身上的溫度仿佛會傳染,那汗意仿佛透過呼吸傳遞到了穗歲身上,讓她心中一熱,沒來由的一陣心虛。
她竟有些渴。
穗歲清了清嗓子,看着和血肉粘連的衣服,皺了皺眉頭。
“什麼沒事,人都快燒迷糊了,靠我肩上歇歇,衣服粘到血肉了,脫的時候會有些疼,你忍忍,我動作會快一些。”
司徒灼聞言,神色輕柔,順勢靠在了穗歲的肩頭,衣衫半褪至兩隻手臂,發燒的身子帶着炙熱靠了過來,穗歲莫名有些臉熱。
果然,美麗的容貌固然讓人欣喜,但緊實的肌肉,高大的身軀,唯我可依的脆弱卻實在讓人興奮。
按下心中的奇異之感,穗歲幹脆又利落的将司徒灼的裡衣脫掉。
常年勞作的身軀緊實,膚色不白,此時正散發着熱意,暖烘烘的氣息圍繞着穗歲。
内堂中此起彼伏的搗藥聲陣陣,堂外二人短暫相依。忽得一陣穿堂風而過,司徒灼打了個冷戰,蛄蛹着悄悄往穗歲懷裡擠了擠。他的額頭依靠在穗歲肩頭,發絲微亂,眼眸低垂,感受着環住自己的陌生氣息。
“師父,你見到我,心裡歡喜麼?”
穗歲聞言,微微一愣,自從進了鬼母幻境,她與司徒灼便斷了聯系,一路上雖然擔心過他,但想到鬼母對他還有所圖謀,估計也不會拿他如何,頂多早點罪罷了。
倒是沒想過他一介凡人驟然間被卷入這場妖亂,又是被大妖搜魂,又是被鬼母煉魂,此番又被縛靈燈所傷,心中也許并不平靜。反正自從魂魄入體後,他就一直怪怪的,不過既然做了人家師父,自然是要給徒弟一些安慰的。
“你沒事,我自然是高興的,”
穗歲推開司徒灼,扶他躺下。他身上大大小小諸多傷痕,尤其是心口處的傷口,又長又深,皮肉都微微外翻了。穗歲不禁有些佩服他。
“那縛靈燈的法陣霸道淩厲,你和豹尾能留條性命出來,也算是運氣好了。”
司徒灼看着穗歲莞爾一笑,啞聲道:“師父說的沒錯,我确實十分幸運,猶如失馬塞翁。”
炙熱的眼神好像冒着熱氣一般氤氲缱绻,落在穗歲臉上,讓她極度不自在。
知道他生的好看。如此一張俊比再興的臉用一種仿佛使你無處遁形的眼神直勾勾的看過來,總覺得讓人無法适應。
果然,司徒灼這人,有什麼地方,好像不太一樣了。
穗歲心中藏不住事,便順着心中所想問出了口:“你真的是司徒灼嗎?不會是在縛靈燈中被什麼妖魂精怪給奪舍了吧?”
“為何這麼說?”
原因麼,大概是女人的直覺吧,其實穗歲自己也說不清。
“沒什麼,我瞎猜罷了,總覺得你好像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司徒灼斂眸一瞬 :“是麼,許是近來與鬼神走得太近,見識過與此前不同的景色,往前的平凡日子像是一場夢,如今才算真正醒來。”
穗歲點了點頭,也是,就像她穿越前的那些日子,現在想來,也好像越來越遠,越來越不清晰了,仿佛真的像一場夢一樣,如今才是活生生的現實。
此時,身後傳來陣陣腳步聲,李太醫終于去而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