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歲為了節省靈力,靠着兩條腿爬了上來,這裡的香火氣息和凡人的念力相融合,有着最豐厚濃郁的氣運,浸潤人心,渡化鬼魂。
穗歲幾度想要在此安家,奈何每日要回陰司點卯,陰差腰牌每日都要換,以防陰差徇私,否則這裡就是穗歲身處異世最滿意地居所了。
上有城隍保護,下有香火不斷,多美好。
城隍的這座院子并未設立門落,連接月台的是一座紅柱黃瓦的石牌坊,與尋常牌坊不同,此處的牌坊并不高,也不十分華貴,如同與傳言的城隍本人一般,質樸卻堅毅。
依柱石上,雀替之下,懸挂着一串銅鈴,不随風動,穗歲撇撇嘴,不情願地催動靈力,一模細微的光亮悠悠向銅鈴而去,觸及銅鈴,一聲清脆好聽的悶響順着牌坊向院内傳信而去。
那串銅鈴的作用不言而喻。
天光漸亮,微風拂過,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遠處的群山之上,一輪紅日漸升,藍黑色的天際逐漸被照亮,群山被霞光描畫,勾勒出一道金邊,穗歲難得地欣賞了片刻,在一陣腳步聲中回過神來。
轉身望去,一個身着紫色杭羅道袍,頭戴逍遙巾,腳踩黑色方舄的小道童提着一盞油紙燈籠信步緩緩走來。
走至穗歲身前,也不見其言語幾句,隻伸手向内,表示院内主人有請。
穗歲鮮少來此處,城隍喜靜,通往黃泉的路途另在别處,有結界,要用陰間信物才能打開。
眼看着那小道童雖年紀不大,端的卻是與他那肉肉的圓臉完全不同的一派老氣橫秋,穗歲在其身側後方,瞧着他那肉的有些溢出來的臉頰肉,覺得十分有趣。誰料那小道童察覺到她的視線,忽然轉過頭看她,眼中疑惑閃過,一副侃然正色,穗歲連忙移開視線看向别處。
千三轉過臉,微微皺眉,他少與人打交道,自從被大人收留後,為了不影響大人的名譽,小小年紀從不胡來,努力沉穩嚴肅,時間久了,也就逐漸脫離了幼時的孩童心性。見穗歲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些心生不喜,但願她識些眼色,莫要在大人面前失禮,沖撞大人才好。
走進一個窄門,穿過一道細小的走廊,不大的院子豁然開朗,庭院盡頭是連成片的竹林,竹香陣陣,清新異常。
一道身影背對着他們坐在院中石凳上,一頭黑發半挽,一根銀簪别在發間,像是什麼隐居世外的得道高人,穗歲眨眨眼,那人單手撐着腦袋,渾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閑逸,周身散發出淡淡光暈,猶如明玉照在身一般。
想必此人便是城隍本人了。
“三千啊,這冊子是從左往右翻,還是從右往左翻啊?”
懶懶的聲音響起,散漫又正經,穗歲頓時明白散仙二字從何而來了。
千三拎着燈籠走到那人身邊,低聲道:“大人,我叫千三,不叫三千,您總是忘。”
此時才見那小道童有些符合年齡的神情了,話語間帶着些任性的不快,其中的怪罪意味卻并不濃,甚至有些孩童向親近長輩撒嬌的感覺。
“大人,今日有客到訪。”
小道童提醒他,卻見他有些無動于衷,手指尖動作不停地翻動着手中的冊子。
“哦——”
“所以這冊子到底是從左往右翻,還是從右往左翻啊。”
穗歲覺得外界對城隍的評價,嗯,有些對不上号,性情溫和看出來了,是挺溫和的。這性格沉穩嘛,你也不能說他不對吧,但就是有些,穩得有點跟不上節拍。
“罷了,懶得理了,回頭都交給引靈吧,你方才說,誰來了?”
城隍起身轉了過來,穗歲終于得見真容,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
“靈力烏金,她來自陰間。”
小道童低眉順眼地答道。
隻見他豐神挺秀,長身玉立,身量極高,膚色白皙,眼神淡然慵懶,眼尾微微上挑,略帶一絲俊魅。左耳處墜着一串銀鑲紅玉珠,更顯得他绮麗明豔。
腰間的玉色蹀躞上還挂着一個巴掌大的葫蘆和一塊玉佩,整個人集英氣與瑰麗于一身,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人一般。
他眼神淡淡掃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穗歲,眉頭微微收縮道:“哦,地府的人呀,真是稀客,你們閻羅大人還未歸家?”
察覺到一絲不喜的穗歲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畢竟要張口麻煩一方城池的管轄神。他的地位,地府也就閻王能與他平起平坐了,可如今聽他語氣,似乎與閻王關系并不大好,她話語斟酌了一番,還未等她這頭開口,就見那人拍拍微張的口,眼波水光閃動,漫不經心道:“我乏了,有事和我侍童說罷。”
說罷便撇下她和那小道童,悠着步子轉身往小廊走去,月白的長袍随着他的腳步翻飛拖曳,腰間玉佩發出陣陣脆響,絲毫未做停留,徒留穗歲一臉懵逼。
這。。。這就是外界傳言的性情沉靜,情緒穩定的十世大善人?她怎麼覺着這說的不是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