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
“顧彥。”
有人在他身後說出這兩個字。
世界如同按下了靜音鍵。
蕭永慕一瞬間滞在原地,整個人仿佛被開了慢動作般一寸寸扭頭回來。
不僅僅是因為這熟悉的名字,也因為這熟悉的聲音。
他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那人的臉與原世界的變化差異不算離奇,不過也不是可一眼認出的程度。但這聲音,這聲音,他一耳朵就能辨認。
封從周。
親人啊!!
隻是一瞬間,眼睛不自覺蒙上一層淺淺的白霧。那時他坐在商務車後排,封從周在他旁邊,擠壓變形的車門穿透了封從周的身體。其實那根金屬車門碎片本應該從腰側穿入,而不是正中後背穿透小腹。
所以與貨車劇烈撞擊的瞬間,封從周轉向他的方向,用身體擋住了身後擠壓變形的車門。
無論是有意識,還是下意識,還是無意識。
蕭永慕也是後來才意識到這件事。
雖然他們最後誰都沒活。
“蕭永慕?”對面的人完全淚眼朦胧地盯着你,鴨舌帽遮住大片淩厲的眉峰,雙眼皮兜着一汪清澈的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傾瀉而下。封從周幾乎是瞬間認出了面前的人。
“嗯呐。”蕭永慕喜極而泣地撲過來。
被封從周擡手攔在一臂之外。
蕭永慕隻是突遇故人,腦子沒丢,環顧自己身處的環境,餐廳前台,幾位身着員工服的服務員看過來,與雲安身上的是一個款式。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
噢,封從周剛和說話的那位,就是顧彥啊。
顧彥也在這家餐廳打工。
澄澈的眼睛,清秀的長相,安靜的面相,堅韌的氣質。與他完全不同。
蕭永慕看了一眼,仔細看了第二眼,認真打量了第三眼,左一眼右一眼,封從周在他直勾勾的眼睛前揮手拉回他注意力,“好久不見。”
“這位是你室友呀。”蕭永慕說。
這位是你們書裡的主角呀,這位是差點住進自己空置房子裡的人呀,這位是夜葬雪說過的朋友呀,這位是劇情裡夜葬雪心裡唯一在乎的人呀。這位是夜葬雪喜歡的人呀。
有很多形容詞,有很多表達方式,蕭永慕卻隻聽見自己說出了室友那句。
言不由衷在哪裡,言不由衷在這裡。
“都身在餐廳,幹脆一起吃點。”蕭永慕的情緒大開大合,剛還久别重逢激動着,站在又不知為何丢了神般一臉失魂落魄,封從周提議道。
兩人便找了個小包間。
這餐廳的受衆偏向情侶和年輕人聚餐。人數兩位容易被分到有些氛圍感的套間,盯着桌子上的蠟燭,蕭永慕一臉嫌棄,“好老土。”
該說的話在意識海裡也能說,也一直有交流,見面不用侃侃而談。兩人簡單吃了一口,蕭永慕本來吃的挺香,卻不知扯到哪根筋,盯着燭台觸景生情。
他喝了一點,不到醉的程度,卻像喝醉般臉頰通紅,絮絮叨叨。
可能這話他已憋在心裡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找不到人傾訴。
他說。
“我和蘭希說,說我沒有辦法,說我如果不留他在身邊,我會胡思亂想,會擔驚受怕,所以我不得不保持現狀。”
“呵,那就是胡說八道。”
“其實,最好的方案是我把他殺掉,永絕後患。”蕭永慕說。
“次一些的方案是他被我完全控制住,他即使有些秘密,但應該還沒有到達蕭家家主抗衡的能力,我在他成長成為完全态之前折斷他的羽翼。”
“但封哥,你知道嗎?”
“我不想。”
“我不甘心。”
“你不知道,曾經有一度,我真的非常非常期待我和他的未來。我們還沒有開始相愛,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我根本不想要按下終止鍵。”
燭光旁盤繞一隻飛蛾,一圈圈繞着,翅膀扇出簌簌響聲。它徘徊着,試探着向前沖,又被燭火燙到後退。前方是危險,它或許知道。
但它如同迷了心智,再次撞了進去,這次,火舌猛然串高,如同親吻般裹挾住它的整個身體。它的翅膀一蜷,顫抖着墜入火焰深處,瞬間消失無蹤,隻留下一層黑色的粉末。
他盯了好一會,指給封從周看,像個展示自己玩具的小孩子。可聲音卻一直在顫,像笑,又像哭。
“封哥,你看,這個是不是我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