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凱像是沒注意到任梨夢母女二人的沉默,觥籌交錯間也不忘将目光望向二人,樂呵呵的語氣透露出滿滿的關切。
“謝謝徐總關心。”
任梨夢眼神平靜而溫和,她拿起自己的茶杯,手腕微微一擡,仰頭、喝水動作一氣呵成,幹練地讓坐在主位的沈行之忍不住側目。
由于馬上的直播和下午的表演,所有人都以茶代酒,明明隻是一杯平淡的茶水,任梨夢卻喝出了幹杯的飒爽氣勢,他記憶中的任梨夢其實沒喝過酒。
大三那年,沈行之和任梨夢主持過一場活動後,活動贊助方決定出資贊助他們社團,他們作為代表參與了晚上的私人宴請,那應該是任梨夢第一次參加這種社會性質的聚會,沈行之每次望向任梨夢,都能清晰看出她強掩的鎮定。
特别是席上有人熱情招呼她小酌兩杯給主位敬個酒時,任梨夢整個人明顯僵硬一瞬,她強顔歡笑地表示自己酒精過敏,但爛大街的躲酒借口顯然不能讓席上衆人滿意。
“難道是李總的贊助金額沒讓梨夢你滿意?梨夢,你可是你們社團女主持代表,敬一杯是禮貌,你就微抿一口就行,你們學生就意思意思,不會讓你們多喝的!”
借着酒興,起哄的聲音甚至不帶多少惡意,隻是宴請的酒桌文化無可避免,望着手裡拿着酒瓶,站在自己左側的高大人影,任梨夢心裡有些慌張,她下意識地望向了右側的沈行之。
可能......隻是因為潛意識的依賴,她其實沒想沈行之能說些什麼。
任梨夢右手緊緊攥着手裡的茶杯,深呼一口氣,醞釀着義正言辭的堅定拒絕,可沒等她開口,沈行之已經微微側身,身體前傾,右臂緩緩伸過來,寬大的手掌虛虛又完全地蓋住了她的茶杯。
“等會兒我多敬李總一整杯,梨夢是我學妹,沒見識過這些,哥,還是和我喝吧!”
沈行之說着已經起身,同樣高大的人影立在任梨夢身後,沈行之仿佛沒有多看任梨夢一眼,他隻是爽朗地仰頭,直接一飲而盡自己的杯中酒,而後不動聲色伸出左手,将自己的酒杯伸到任梨夢前方。
任梨夢心底忽然沒了任何緊張,她的目光看向慵懶又随意笑着望向自己左側來人的沈行之,又緩緩落在他仍然漫不經心垂在自己酒杯上的右掌,修長白皙的手心仿佛變得格外厚實,能穩穩地接住她的一切。
但後來的很多年,任梨夢早就沒這種幻覺了。
太多次觥籌交錯打着工作的名義,借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帶着人際交往的禮貌,讓任梨夢不得不竭力應付,不得不學會面對,摸爬滾打間,她已經從隻能強顔歡笑躲在人後的小女孩,變成了任何時候都能笑得燦爛的女主持。
任梨夢已經能穩穩接住自己,在任何狀态下。
因此,即便此刻桌上的徐凱不懷好意地頻頻追問,任梨夢也能笑容滿面地巧妙糊弄,又或是恰到好處地岔開話題,帶着明顯熟悉酒桌規則的遊刃有餘,讓徐凱暗暗咬牙又拿不出任何問題。
吳穆蓉明明是個一闆一眼的死腦筋,怎麼能生下任梨夢這個女兒,圓滑世故得不着痕迹,仿佛像條泥鳅魚,讓他完全拿不住她!
“梨夢,下午你和吳老師同台打擂,會不會很緊張呀?太奇妙了,真沒想到你還能再登上戲曲舞台,真為你感到高興!劉團長,謝謝您能給梨夢這個機會!”
李初月終于輕聲開口,她臉上洋溢着滿滿激動,桌上人都一眼能看出,李初月此刻仿佛為任梨夢能有機會演出而無比高興,真摯得帶着對朋友無言的祝福和對劉團長溢于言表的感激。
演得真好,不愧是梅香劇院現在的王牌演員,一點也看不出方才獨處時勸她的躊躇。
任梨夢面上微笑不語,卻感覺似乎有另一個自己正冷眼旁觀,她能理解李初月此刻的表演,就像這麼多年過去,她其實早已看明白李初月當年的窘迫。
隻是當時已枉然。
十五六歲的她太年輕,看不穿同樣青澀的朋友心底的自卑和欲望。
但即便是現在同樣野心勃勃的任梨夢,在任何時候,她也不會白白踐踏任何人的一腔真心,不擇手段也應有底線。
任梨夢尊重所有個體的差異性,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李初月總喜歡拿她作箋,明明她已經明裡暗裡警告過她很多次。
怎麼就不長記性?
任梨夢的視線悄無聲息地轉向李初月身側的韓泰,又緩緩右移,直接對上李初月面帶高興的真誠目光,她也緩緩勾起唇角。
像是沒注意到李初月特地提及的母女打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