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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第十四日。
晴。
昨天種下的草莓已經冒出了綠芽,這百餘株植物讓農場終于有了幾分樣子。
阿玖從信箱裡取出兩封信,裡面裝着前幾天釣魚任務的報酬。
收到銥星比目魚的格斯寄來了750金币,并且在信裡盛贊道:“最頂級的魚值得這個價錢。”
收到銥星沙丁魚的劉易斯鎮長什麼都沒說,寄來了150金币。
阿玖搖搖頭,收起金币就往小攤趕去,昨天她幾乎花完了所有的錢,她的小金庫亟需補給。
她從補貨箱裡拿出小錢袋,嘩啦啦,居然有9000多金币,她吃驚地打開市場日志,一下就看到了腌魚籽帶來的豐厚利潤,她現在、立刻、馬上就想建魚塘,所以,羅賓什麼時候忙完?
“唉……”她蓋上補貨箱的蓋子,準備先去山脊森林自力更生。
又一次來到山脊森林的山頂,阿玖站在漸漸熟悉的小湖邊,扔下了魚鈎。
看着不遠處的花樹,她的心情不禁有些微妙。
“沙啦——”不遠處傳來樹葉被踩碎的聲音,阿玖從山崖邊探出頭去。
來人神态安閑,悠然自得,他沿着山路慢慢前行,時不時撥弄一番路邊長出新芽的灌木、開出花朵的枝杈,然後,他擡起頭,發現了偷偷窺視的她,那優哉遊哉的閑适姿态一下就從他身上褪去了,他的臉上出現了像面具一樣的溫和笑容,透出幾分的防備姿态。
阿玖的心底湧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堪稱大變活人的表演,心裡對他那天的發言有了幾分明悟。
原來,那天的她,是這樣子的。
紮恩收起了那番故作的姿态,微笑着登上山頂,來到了她身邊。
“……那天,我的表現讓你覺得受傷了?”瀑布從上方的山崖墜下來,隆隆作響,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否傳達到了他的耳中。
“所以,你要向我道歉嗎?”他溫和地問道,眼裡的笑意卻是藏也藏不住。
“嗯……如果你需要的話。”阿玖别開頭。
“不。”紮恩搖搖頭,“應該道歉的是我,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卻說了不中聽的話,是我失禮了。”
阿玖驚訝地看着他。
紮恩轉過身,凝視她的雙眼,鄭重地說,“對不起,阿玖,那天是我的錯,我因為自己心情不好,遷怒了你,請你原諒我的過失,好嗎?”
被那雙碧水一樣的眸子看着,阿玖覺得自己的耳根開始發熱,她垂下眼簾,避開他的視線,“沒……沒關系,我也有問題。”
魚竿重重往下一垂,又一輕,一條大魚逃走了,紮恩接過她手上的魚竿,為她收起魚線,又交還給她,“你想跟我聊一會嗎?”
“嗯……”阿玖收起了魚竿,有些讷讷的回應,“你那天為什麼心情不好。”
男人牽起她的手,帶她來到那天的樹下,又紳士地放開她。
樹上的花朵依然盛放,他像上次一樣坐在樹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阿玖在他身旁坐下。
“我現在的職業是外交官。”紮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才繼續開口,“即使在戰争期間,芬吉爾共和國與戈洛特帝國上層的聯系也沒有中斷,戰争隻是雙方交易的一項籌碼,大家都想獲得更好的條件,所以,對外交人員和高官的賄賂是一項值得嘗試的方案,如果成功,那就是一本萬利。金錢、美食、美色、美酒、drug……所有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東西,我們都在對方身上試探過。”
“這……很惡心。”
“比這更惡心的是國内黨派的争鬥,還有黨派背後的利益集團,他們的嘴裡塞滿了普通民衆的血肉,但是他們居然……居然還嫌賺得不夠……”
“剛剛進入政府系統的時候,我以為我的責任是建設好我的國家,幾年以後,我覺得起碼我可以不讓她被外敵所侵擾,現在,我才發現……我才發現……”
“我是一個被打扮得華美的小醜,被推到台前做着誰也不會看的表演。”
“我過去所做的事情,我的能力,統統不值一提,沒有人在意,他們需要的,隻有我的姓氏。”
“他們需要,我用一直引以為榮的姓氏,為他們争取來更多的血肉。”
紮恩靠在樹幹上,溫和的笑意褪去,他的表情變得扭曲又掙紮,痛苦到近乎絕望,眼角還有隐隐的淚光。
阿玖被他的話語與神情所震懾,千頭萬緒在她的心間湧動,她不知道有什麼語言可以寬慰眼前這個青年,她隻好伸出手,輕輕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青年翻過手掌,把她的手緊緊地包覆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