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正在升起，天色尚未明，半亮不亮。從日頭來說，此刻大約是卯時。
李世民睡醒後，覺得自己的右眼直跳，腦袋上仿佛有根針一陣一陣的紮着一般，突突的疼。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昨晚李世民與他的部下們商量了一夜的對策，都是關于如何以清君側的名義奪位。
于是，稍微睡得晚了一些。
衆所周知，熬夜特别容易頭疼。所以李世民沒當回事。
隻是起身的同時，他忍不住回想起昨晚自己做的夢。
那夢荒謬極了，他看到叛軍兵臨長安城下，他看到皇帝竟然不戰而潰，抛棄了長安的百姓們，連夜攜禁軍出逃。
然後李世民就驚醒了。
他不經哂笑：這是什麼樣的皇帝才能這麼窩囊無能？若是自己當上皇帝，即便是與叛軍決一死戰，也絕不可能棄城逃跑。
他的子孫裡若是有這樣的廢物皇帝，他非得給他幾巴掌不可。
李世民甩甩頭，将荒唐的夢境摔在身後。接着在下人的服侍中淨面，再将護身軟甲穿上，外套上朝服。
長孫王妃含笑替李世民系上腰帶：“殿下放心，秦王府我會替你守住。”
李世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握着自己愛妻的手，鄭重道：“我已安排了人在外駐守，若有意外，你帶着孩子們從後門走，去洛陽。”
長孫王妃依然含笑，隻是指尖發白。
李世民拍了拍她的手，突然笑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長孫王妃笑着點點頭。
兩人都知道，這次一别，非生即死。
淩晨時分天光不濟，大唐九重宮阙以黑灰白為主，白日裡是淡雅平和，現在就是盡顯壓抑。
李世民看着眼前自己的愛将與八百玄甲軍，心中做着最後的檢查。
而八百多雙眼睛就這麼盯着李世民。這八百雙眼睛中藏着的是什麼，全都隐藏在天光的遮掩下。
今日的秦王府注定是肅穆而窒息的。
李世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铿锵有力道：“太子齊王謀反，諸位與我一同入宮，勤王救駕，清君側。”
這是陳述句，沒有任何人反駁。
李世民又掃視一圈，心中将他們的名字念了一遍：
長孫無忌，張公瑾，尉遲恭，侯君集……
房喬（字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
程知節，秦瓊，段志玄，屈突通……
衆将士就這麼靜靜地等着，等着他們的秦王下命令。
李世民數着數着，腦袋似乎更疼了。
于是乎，李世民不再思考太多，定身凝氣，沉聲道：“出發。”
衆人不發一語，隻是跟着他們的秦王上馬，列隊，浩浩蕩蕩走出秦王府，直奔太極宮而去。
秦王府，或者說弘義宮，就在太極宮的西北角，相距甚近。
那麼離弘義宮最近的門是誰呢？
诶，好巧不巧，就是玄武門。
玄武門于弘義宮，屬于出門拐彎就到了的那種近。
當然太子的東宮與齊王的齊王府武德殿，也是在玄武門拐個彎的地方，他們兩進宮也得過玄武門。
玄武門這地方是顯而易見的交通要道，所以李世民與衆臣謀劃在玄武門設伏。
玄武門作為皇宮正北門，常年宮門緊閉，守衛森嚴，李世民想要順利地帶兵進去并不容易。
為了達到目的，李世民精心收服了玄武門守将之一，常何，并且運作了一番，讓常何在今日這個關鍵時刻守門。
隻是此刻，李世民瞧着眼前，玄武門門戶大開，常何與守城軍士不知所蹤。
他的右眼跳得更厲害了。
長孫無忌有點懵，做了李世民的嘴替：“殿下，玄武門，可以這麼開着嗎？”
尉遲恭也有點懵，但是他的腦子比較簡單一些：“哈哈哈哈，此乃天助我主，殿下，我們直接殺進去，還比之前省事許多。”他拉動馬勒，馬蹄聲哒哒幾下。身後的玄甲軍也有些蠢蠢欲動。
這種千年難遇的從龍之功，沒人會願意放過。
然而李世民隻是沉思，眼前的太極宮，仿佛比昨天要舊了一些，破了一些。
若是他沒記錯，昨天玄武門右側城牆上沒有那麼大的牆皮缺失，左側的瓦似乎也少了許多。
整個太極宮竟然有一種……破敗蕭瑟之意。
尉遲恭感覺李世民仿佛是中了定身咒，一動不動，有些不解，一根筋的腦袋更不容許他多想。他問道：“殿下總不會是退縮了吧，哎呦，你捅我做什麼。”話沒說完，尉遲恭就被長孫無忌捅了一下。
李世民不管自己屬下的這些小動作，盯着玄武門城樓繼續沉默。
長孫無忌有些擔憂，上前隐晦勸：“殿下，這是太極宮，唱不了空城計。而且陛下又不知我們要做什麼。如今殿下既然已經走到這步，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能影響殿下大計。”
李世民點點頭，長孫無忌的話他非常贊同，但是心中總有不好的預感冒出來。
當下他被長孫無忌這麼一勸，醒過神來。此時，進未必生，退肯定死。
李世民沉聲命令：“進宮。”
八百玄甲軍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進了太極宮。
今日的太極宮詭異極了，先不說玄武門大開吧，就是人影都沒幾個。
李世民心中又犯起嘀咕。
按照原計劃，長孫無忌帶着幾個人去穩住皇帝陛下，将皇帝陛下帶到遊船上。李世民與尉遲恭就埋伏在玄武門，等太子與齊王進宮，就将他們誅殺。
所以，玄武門這麼開着也不是個事兒，李世民就吩咐尉遲恭去找常何關門。
隻是……
“還是沒找到嗎？”李世民閉目養神，養精蓄銳。
“殿下，常何這小子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人影都沒有。”尉遲恭下馬一抱拳，還啐了一口：“竟然敢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掉鍊子，他有幾條命。要是讓我知道他在哪兒，我非一刀劈死他不可。”
李世民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