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太過刺眼,沈萬竹與其他兩人一緻擡眼去看,隻見混元幡陰陽卦從中脫離如一幾層高的塔向下罩來。
‘梵天’手中的紅蓮傘被塔召回,它與混元幡一同壓在塔尖上,緊接着天穹被撕開一道的口,血紅的閃電如火鞭抽散雲層,雷聲随後碾過來,震得兩人口鼻流血。
霹靂一閃,迅雷不及掩耳電尾巴從塔另一端掃過來,抽在‘梵天’身上毀了金身,‘沈萬竹’手裡的明夷替他挨過第一抽,狐狸嗚咽,明夷被打出原形最終消散,第二回很快掃下來,‘梵天’選擇從塔下躲開往西海一邊閃,而陰陽陣同步擴大。
勢力不止在冰封的西海上,蔓延到沿海植被,以及漁民住居,地皮被電抽出底層石子,如鞭子抽在人身,頃刻皮開肉綻。
正當火力重心在追着‘梵天’之際‘沈萬竹’得來最好掀塔機會,玉裴說已經身在其中考慮接下來該如何,他明白‘梵天’已經決定逃跑,完全沒有顧及會不會殃及海岸漁民或更廣闊西邊土地的百姓。
神力前萬物太過渺小,隻是一刹那海岸已經成煉獄,裂開的地下鑽出一根根冰錐,寒氣夾雜電火,至這片地的漁民于水深火熱之中。
而另一頭的‘沈萬竹’暫可緩口氣,可玉裴說沒有看到‘沈萬竹’有掀塔動作,他隻是立在天地間,望着‘梵天’逃離的方向木然。
當年玉裴說目睹的隻有沈萬竹飛升那一戰和流落西海那一回,關于沈萬竹走火入魔什麼樣今日在天君這幅畫裡是頭一回見。
電光閃爍時,‘沈萬竹’一半肉身變得透明,能清晰望見那半身骨頭走向和脖頸處粗壯的動脈,突然‘沈萬竹’兩手豎起劍指,手腕疊在一處,雙手再緩拉開繞畫一個圓圈,紅繩拆開五枚銅币散開,最終劍指交在額心。
銅币往那方向閃去,隻見五條虛影束縛住正在蔓延的閃電。
玉裴說隻覺得心髒一顫,眼眶瞬間紅潤,所以神主用混元幡要壓的是犯頭罪的梵天,應該被流放人間進入輪回再位列仙班的是沈萬竹,而為何結果是反過來,沈萬竹被冰封僅僅因為是他選擇了不讓更多人為此遭殃。
怪不得天君會說‘沒有誰比自己更清楚’,知道真相的寥寥無幾,這些罪名壓在沈萬竹身上六百多年,誰又會知道沈萬竹才是冤枉的那個,他犧牲自己選擇救一方百姓,如果不是一縷魂意外出逃,沈萬竹便是生生世世埋在地底下。
得見天日迎來是卻是上天庭的進一步壓榨和排擠,而這一切沈萬竹都沒有選擇為自己正名。
混元幡壓下來,交錯的雷電不斷抽在‘沈萬竹’身上,變得血淋淋,他愣是沒有躲将陣完全引到自己身上,紫電徹底穿過胸膛,如蟒蛇交纏在‘沈萬竹’四肢主幹上,抽出身上的血,最終變成十二條冰鍊鎖住十二經脈。
一切歸為平靜。
一滴血橫空落下,滲進甲緣,冒出一縷紅煙,指端生出一隻血色蝴蝶,輕扇薄翅。
南渡将食指輕輕晃了下,那血蝶又化成血鑽盡指甲,他的喉結無聲滾動一下,嘗到了久違的一絲甜。
沈萬竹已經緩過神,這些畫面不用誰提醒他記得比誰都清晰,他哼笑一聲道:“沒想到我也有如此孤勇帥氣的一面。”
他本想快速将玉裴說從情緒拉出來,偏頭見他眼眶閃爍的淚光一噎,沈萬竹走近一步,“不要掉眼淚啊,我真不會哄。”
玉裴說吸了吸鼻子,勉強端出一個笑容,隻是臉部肌肉一堆,眼眶裡的淚就承不住往一邊流下,“你怎麼什麼都不說?”
沈萬竹墓地想到當年在西海半死不活的時候玉裴說來送藥,離開前也是紅着眼,但今天卻落淚了,好像那一滴淚流進唇縫般,太澀了。
“你知道的,我這人面子比天大,如果有撕了混元幡的實力壓根不需要用這麼蠢得辦法啊,那沒實力我不好意思開口。”嘴上是這麼哄人,沈萬竹當時的确沒想那麼多,電抽身上那麼疼,他就是想到當年西海照顧他的另外兩個人,一對爺孫,他當時一瞬間好像看到他們兩人在地上逃命,于心不忍便做了。
玉裴說不知道信沒信隻是點了下頭,眼中悲傷依然沒有褪去。
想到那爺孫兩沈萬竹下意識想到他們做的那條串着銅币的紅繩,于是他去看南渡,見對方正看着他,紅繩就在後腦勺戴得好好的。
比起玉裴說南渡神情就很平淡的,一副真想就該如此的笃定,連一絲驚愕都沒有,沈萬竹想到南渡進來的初衷道:“不知道這份痛處大司滿不滿意。”
南渡連考慮都沒有,道:“難道你也要我像玉衡星君那般流兩滴淚?”
玉裴說聽這話立馬道:“大司說笑了,我想不知真相的人看到這一幕多少會有觸動的吧。”
南渡哼道:“星君是說我鐵石心腸嗎?是啊,我肯定跟你說的這類人不一樣,看到這一幕隻會覺得可惜。神自沒有考慮到會生靈塗炭,一個連仙格都沒拿到的人又着急什麼呢。”
這句話并沒有走到沈萬竹心裡去,什麼可惜不就是想說愚蠢,他坦然笑說:“所以你不是他。”
南渡好像是沒料到沈萬竹會說這話,輕挑眉梢,意識到這個他指的是玉裴說後沉默了半晌,最後像是懶得狡辯一樣:“你且這麼認為吧。”
沈萬竹對此嗤嗤以鼻,什麼且不且的,看樣子南渡是越來越懶得在他面前裝得人模狗樣了,剛好正合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