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這個世界的運作比喻成一台巨大的機器,世界上生活的人們是組成這台機器的零件,他的養父就是保證這台機器能夠正常運行的人。其他的東西在他眼裡都是零件,有用的時候安裝在合适的位置上,找到更好的替代品就更換,報廢了扔進垃圾堆,隻是這樣而已。
要是有選擇的機會,大家肯定都更願意站在金字塔的頂端,做保證這台機器正常運轉的人,而不是一顆随時可以被替代的零件。
站在金字塔頂層的人這麼想,當着墊腳石的人也這麼想,因為『權』對人類的吸引是不可估量的。
齊木楠雄眼中,十束多多良的養父心裡就是這麼想的,他教導着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優秀,又想要在某個方面制約他,避免他變得太過優秀。
精心飼養的金絲雀當然是呆在籠子裡才最為美麗,萬一撲騰着翅膀飛出了籠子,豈不是白費了飼養者的心血。
十束多多良的養父希望自己的孩子擁有缺陷。
古代的君主害怕繼承者太過優秀,尚且會斬斷他身邊的羽翼,現代從政的家庭要是冒出一個頗有才能的孩子,父親也會害怕兒子的光芒蓋過自己。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就像可供分享的東西隻有這麼多,這個世界綻放的光芒也是有限的。
十束多多良在某些方面是無疑的優秀,他并不是一個平庸的人,如果他真的像表面那樣柔弱而平凡,就不可能在Mafia裡混得如魚得水。
而正是因為他擁有才能,他的養父才會選中他。這份才能就像被蒙了灰塵的珍珠,他的養父看着和路邊石子沒什麼兩樣的珍珠,卻并不認為是随處可見的小石子,還把蒙着灰塵的珍珠買了回去。
除去了表面上的灰塵,珍珠變得更像是珍珠了,買珍珠的人又怕這顆珍珠最終會滾落到别人手中。
猜忌和懷疑是人與生俱來的天賦,比起信任,前面這兩樣給出去要容易多。
十束多多良的養父有了一個體貼聽話的兒子,一位站在他身邊的、為他排憂解難的繼承者。
處理完迫在眉睫的困境,眼前人不再是必要,他便開始猜忌和懷疑這位乖巧的“繼承者”會不會有什麼别的想法。
所有人都理解了珍珠是珍珠,也覺得十束多多良擁有才能。自作聰明的人永遠不會走一步看一步,而是在腦内把未來有可能走的步數都想好,他們想到現任首領終有一天會退位,便迫不及待将籌碼壓在看好的人選上。
沒有一個組織的首領希望看到下屬這麼做。
但衆人已經籌碼抛了出來,那就證明賭局已經開始了,十束多多良微笑着看着向他遞來籌碼的人,卻并沒有接過他們手中的籌碼。
十束多多良是不會繼承他養父位置的。
齊木楠雄聽過他養父的一個說法,那個男人認為身居組織頂點的人,不僅是組織的主人,還是組織的奴隸。
十束多多良的性格太過自由,沒有承擔起一個組織必須擁有的責任感,他喜歡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上所有有趣的事物,但達不到深愛的程度。
要他像他的養父那樣深愛着組織和那座城市,這家夥一定做不到。
作為共同生活了那麼久的家人,正是因為清楚他的本質,才會對他未來的選擇感到擔心。
要是他能夠選擇的話,他會選擇去做什麼呢?
齊木楠雄不知道,或許即使直接去問本人,本人自己也無法回答他。
十束多多良無疑是個順從又乖巧的孩子。
從來不需要大人為他多加操心,相反,有些時候還能幫上大人的忙。
這份順從,有些時候是很好的,但十束多多良的内心稱不上順從,他在某種程度上比所有人都任性。
即使知道自己待在劃線的區域内,什麼都不做才最好,十束多多良還是伸出手,抓住了區域之外的東西。
這種違和,是把他帶大的養父,那個男人埋在心中懷疑的根源。
齊木楠雄沒有見過那個男人,不過他認識那個男人帶出的兩個孩子,通過兩個孩子的生長方向,大緻能猜出為他們修枝剪葉的那個男人的行事風格。
被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十束多多良某些地方和他的父親很像。
十束多多良在這裡,在東京建立起來的,是和标簽外的他毫無關系的,僅僅代表“十束多多良”的聯系。
他的養父對此感到不滿,想要剪掉多餘的線,清理樹幹長出的排不上用場的分枝。
而從來都順從着的十束多多良,難得不太喜歡養父沒有過問他的意見,『擅自』替他下的決定。
“沒關系沒關系,總會有辦法的~”
十束多多良又搬出了那句經常說的話。
不負責任的言論聽一次就夠了。
齊木楠雄給了他一記手刀,站起來把自己的桌子搬開。
十束多多良圍着他叽叽喳喳半天,見齊木沒有想理自己的意思,便跑到了教室關着的窗子邊,看着樓下光秃秃的櫻花樹。
明明到了應該坐立不安的時候,東京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一定會打破十束最在意的那兩個人現在平靜的生活。
十束卻好像感覺不到這種危機,還有心情和同學讨論櫻花什麼時候開放。
齊木楠雄看着這樣的他,被他那種樂觀的态度感染,也暫時将其餘的猜想放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