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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極?”
桑禾與禦極遙遠相視,他就站在林曉婵身旁,對其無半點敵對之意,甚至一副安然自在。
“你怎麼……”她不自信地喃問,聲音卻愈發沒底,“會在這裡。”
記得禦極與自己分别時曾說,他的肉.身被紅面郎君鎖在城内某處。
如今人是回來了,卻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未有時間多思量,地底倏忽一陣動蕩,隻見露台空縫圈口猛迸紅黑光芒,底下氣波沖得匆忙,撩帶疾風竟叫地面都抖上幾抖。
桑禾踉跄後退,等風波平靜才敢擡頭,眼前景象在須臾間大變模樣。
螢火全然為白,洞内亮堂顔色與露台白地相互照應,原來預言鏡中所示無差,桑禾原先以為她來的地方應是野外陸地,實則地穴内也能有光明如皦日之色。
方才空落無路的圈環深淵憑空縫合起外圍,桑禾面前正對一條十幾米寬長的石道,它直鋪向前,接連的地方正好能一步跨進露台當中。
“怎麼?怕了?”
聲息熟稔,是禦極的嗓音,卻與他完全不同的腔調。
桑禾循着聲音張望,原先站在對面的林曉婵與禦極皆不見蹤影,視線快速掃視,最終落在高階之上的倚榻。
隻見禦極怡然自得搭榻靠而坐,林曉婵恭敬站在其旁。
他道:“還不過來?”
桑禾半天不動,禦極便勾了勾手指,一道紅绫遊蛇蜿蜒朝她鑽來,又自她腰間绻繞,“唰”得一聲将她帶入露台,又毫不憐香惜玉地脫绫下擲,叫少女趴地而摔,不小心磕破了嘴皮子。
又挑釁道:“先前還說‘我的龍’。如今我就在此,連走向我都猶豫不決?”
桑禾啐了口血沫,堅定瞪他:“别騙人了,你才不是他!”
禦極正了身,原先與黑巴蛇争鬥的血迹仍舊,他眼下泛紅,隐隐綽綽于面廓浮現紅黑之氣,戰損又邪魅。
大概是戒契緣故,桑禾盡管離這假禦極距離甚遠,卻能依照氣息去感應他所示一切。見其如此妖孽,桑禾頓時清明她所面對的是何人了。
桑禾不卑不亢闆身對峙:“你就是紅面郎君吧?想來也沒有什麼特别之處。”
又譏諷道:“模仿别人就這麼好玩?神神秘秘的,敢不敢用你真實模樣見我?”
一把輕折扇落手,紅面郎君潇灑展扇,不過開屏間隙,禦極的身子不見,那倚榻上坐着的人換了形。
遙有紅風繞下,那新現的男子長發簪冠,一身紅衣,窄束腰松散系于中腹,倒是騷雅風姿。
他并沒有露出真容,一張泛浮紅黑之氣的薄煙面具覆在面容,唯一雙眼能見——睑下猩紅,瞳孔偏是素淨不搭的全白。
桑禾又想,或許沒有真容,就是紅面郎君的真容。
明了,紅面郎君決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
不再是先前聽見的虛沉嗓音,他音色清潤,像人間少年:“不是叫嚣要看我?如今本君給你看了,你反倒偃旗息鼓了?”
桑禾:“少廢話,不是說要賭一局,既然已互見真容,那就抓緊時間開始吧!”
“真是心急。”末了,他輕笑:“還想讓你多活一點時間的。”
沒好氣打斷他的假惺惺,桑禾叉腰問道:“說吧,怎麼賭?”
不緩不慢,紅面郎君揮扇叫面水鏡豎懸在她面前。
漣漪暈開,内景随即墨點洇染而出。
是與此地一般的造設:露台高階,帳紗倚榻,不過榻上之人不同。
一位冷俊男子緊阖雙眼平躺于榻,他氣質斐然,不聲不響下氣場不退,偏有周遭黑氣簇生,襯其更如沉睡萬年的玉面閻羅。
“嘩——”
扇風再臨,水景頓消,那紅面郎君語帶戲谑:“就賭他,怎麼樣?”
頂空于他話落傳來悶聲,桑禾擡起頭,洞頂一口绻繞紅黑之氣的古鐘憑空緩現。
它模樣獨特,外形上雅下俗,似鐘又似鈴,其罩沿外翹五瓣花角,中墜一朵反向銅蓮,蓮心内一縷五彩靈光氤氲其中。
桑禾觀察片刻,熟悉感一閃而過,覺得此物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于是望向高榻,問道:“這是什麼?”
“看到蓮心了麼?”
靈光靈動,盡管微芒,但在紅黑顔色中足夠顯眼。
桑禾如實答:“我又不瞎。當然看見啦。”
“不過,這裡面可是藏了什麼寶貝?”
紅面郎君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回答,岔話道:“蓮花每掉一瓣花瓣,這鐘器便會往下一分。此器離你約五丈高低,隻需五瓣,直到五花瓣落盡,你就将永遠囚于縛靈城。而你身上靈氣,也會成為蓮内之物的養息。”
“那掉落的時間一瓣算多長時間?”
折扇尖兒敲了敲下巴,紅面郎君笑嘻嘻答:“随機啊。看我心情~”
桑禾兩眼一翻,想罵人。
“你摸摸良心,這公平麼?”
兩手一攤,紅面郎君聳肩無奈:“我也沒辦法,誰叫這裡是我家。”
“奸人!不對……奸鬼!”
紅面郎君不怒反笑,桑禾一記拳頭猶若打在棉花上。
他倒是帶了溫柔哄她:“要是你的人能找到你,就算你赢,怎麼樣?”
桑禾:“我赢了,你就得把我的人還給我!還有,五瞳水芝丹……”
“也給你們。”
“你當真願意,把五瞳水芝丹給我們?”桑禾表示滿滿懷疑。
爽朗一笑,君豪爽應下:“定都拱手相讓!”
可那笑語并未明媚多久,忽聞急速沉下,陰險意味十足。
“但,若是他沒找到你,你就得把你手腕纏的半環玉贈我。哦,還有你這軀肉.身,也要自願舍棄于我哦。”
桑禾聞罷不解,這人要的東西全都在她意料之外,而且,他也太輕易松口了吧?
會不會有詐?
“意下如何呀?”
他追着,一下打斷桑禾試圖深思的節奏,桑禾一面躊躇謹慎,一面又生怕因她畏手畏腳而錯失良機,畢竟若是赢了,得到了五瞳水芝丹,便是不負此行種種波折。
可若是輸了……
桑禾表面低頭沉默,心内已然天人大戰打得不可開交。
大抵心下更加信任禦極,掙紮良久,她擡眸望高:“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