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緘默,沉悶緊緊裹挾這片天地,曳影的枝葉猶在動搖。
樹欲靜,然風無止。
“很多。”
就在楚雲卻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時,男人竟淡淡開了口,“憤怒與怨怼、破滅與無望……多到浮金州所有不堪入目的真僞,皆化詛咒,融入我身。”
楚雲卻的思緒登時混亂:“浮金州……所有?”
“呵。”男人用着一副興緻缺缺嗓音回答,“你難道沒有做過有關這裡的噩夢嗎,簡直像一則天道故意降下的預言,對吧?”
“殊不知,那根本不是預言。”
男人深深呼氣,仿佛要将郁結于心的疲憊全部吐出。
然而,他空洞漆黑的瞳眸窺到楚雲卻不明所以的困擾,不由自嘲般橫移:“算了,我跟你們這群亡靈廢話什麼呢?反正你們都不明白。”
“嗯,除她……除她以外。”
最末一句,男人近乎喃喃自語,“這一次,應該算幫到她了吧。”
楚雲卻沒聽清楚。
但這不妨礙楚雲卻看出對方已感分外無趣,這時,他側過半邊身子,看架勢,是想離開了。
“等等!”楚雲卻急忙出言制止。
他停住腳步,甚至懶得轉身,僅斜了斜眼珠:“嗯?”
“雖然對你所言一知半解,但是改變不了終局亦無妨,吾不會放棄想做之事。”
楚雲卻大抵把他當成了裝模作樣、意圖威脅的說客,因而她此番言辭十分堅定,不卑不亢,“相信閣下應與吾有過相似的心境——哪怕隻存微乎其微的希望,也甘心放手一搏。”
“……相似?相搏?”
男人臉上的表情扭曲一瞬,說不出的愠怒摻雜其間。
很快,他挂出慣常微笑,親切的溫柔,卻叫人毛骨悚然,“你誤會了,我和你不一樣呢。我的赢面可是很大的。”
“她……不會讓我輸。”
*
“你确定?”
快雨随小鬼七繞八繞很久,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起來,“你再看看四周,确定是這裡嗎?”
“當然、當然!”
荒涼寂靜,殿宇破舊,雜草叢生。
蚊蟲似在此都銷聲匿迹。
這明顯是一處廢棄的冷宮。
快雨心底隐隐不安。
前方有人引路,将她引至偏僻地方……
總覺得,這種狀況不是第一次發生。
小鬼上一秒還信誓旦旦,下一秒突然态度急轉,站定後得逞地奸笑,“嘻嘻,當然不确定啦!居然這麼簡單就受騙了!”
快雨:?
即刻,小鬼咧開血盆大口,手腳并用,猙獰地向她跑來,兇光畢露。
那細密的牙齒極為鋒利,折射着慘白光線。不難想象,若是這麼咬上一口,興許整塊肉都要被牽連撕扯下來。
快雨驚得身形一晃,憑本能避開,踉跄中差點跌一跤。
原本隻是又累又困,現在她火冒三丈。
這小鬼頭果然不可能老實。
……方才指天指地的模樣倒挺真,不過招數還是略顯拙劣。
建議找杜瓴重新進修一下。
快雨捏穩符咒,趁着對方驟然可怖的臉皮貼近自己時,既快又狠地将手心摁上他裸露的青白皮膚。
……一切都挺好,就準頭差了點兒。
藍火擦着小鬼的肩膀切下,燎破一層黝黑的爛肉。
小鬼驚叫出聲,跟裝了彈簧一樣,瞬間彈開,求救似地發出呼喚:“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居然燒我?!”
“該死的,那個家夥怎麼還不來啊!”
迎面,一股腐敗的味道充斥鼻腔,伴随燒灼的焦糊,令快雨迫切想要拔腿就跑。
然而,考慮到正值危險,留個禍患夜長夢多,快雨隻得忍耐渾身不适,再度追着揮起斧頭猛擊。
這一回,她瞄準了小鬼的脖頸。
一場狩獵頃刻轉換位置——
獵物成為了獵人。
雖然快雨不知道對活人來說緻命的地方是否與鬼怪一緻,但是,試一下總沒錯。
大不了再讀檔。
她還就不信了,殺這個惡劣小鬼一百遍,總有那麼一次能正中他要害吧?
快雨眯眼。
即将落手割斷小鬼的喉管時,一顆銀光忽閃,“叮啷”一下撞在斧刃側面,打了她個猝不及防。
“誰?!”快雨轉頭,厲聲質問。
……白天高坐于殿的上位者走出陰影。
她獨立遠處,面無表情,在忐忑的快雨和抱頭裝死的小鬼之間注視再三。
然後,果斷拉開手裡弓箭。
“陛下?”快雨一愣,沒想到對方或許沖自己來,下意識地想要說明狀況,“您來的正好,我抓住的這隻小鬼是罪魁禍……”
沒想,話還未說完,楚雲卻居然徑自松懈控弦的右手。
一道清晰的冷風,“嗖”得一下從快雨耳畔穿過。
脖頸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