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走得好慢。”
杜瓴轉頭睨向身後兩人,不耐煩道,“不是說要來見那位大人嘛,怕了?”
“怕倒沒有,隻是……”快雨環顧四周,眼露懷疑,“這裡已經很偏僻了,你們大人真在這裡?”
“畢竟是一起策劃做壞事,總不可能跑到人多的地方接頭吧?”杜瓴想攤手,奈何手腕被繩子牢牢縛在一起,根本無法掙脫,于是他隻得聳聳肩。
快雨颔首:“也是。你們還挺有自知之明。”
杜瓴:……
随行愈遠,路邊雜草生長愈盛。三人腳步此起彼伏,石子被碾壓,在粗糙土地上摁出一點深刻的印記。
杜瓴被腳底石子膈到,索性稍作停頓,煩躁地将其踢開。
然而,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小動作,還差點兒因為手動彈不得而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
接着,他緊握的物什上下翻飛,嘩啦一聲響。
“啊,受不了了……”
歎口氣間,杜瓴開始不滿地提起意見,“就算你們非要綁我不可,能不能把我手裡這束愚蠢的花給換成别的什麼東西啊!”
三人尚還在雲城内時,為了避人耳目,五十弦便随意在他手裡塞了一大把不知從哪裡采來的花束,用以遮掩腕上繩索。
結果嘛……隻能說是毫無用處。
托五十弦的福,杜瓴走在大街上倒是更加備受矚目。
連快雨都忍不住放慢腳步,遠離大家的聚焦點。
偏偏五十弦笑得最開心。
見五十弦如此,杜瓴更是沒給過他好臉色。
雪青花朵開得生機勃勃,相比杜瓴的臭臉,好看上不少。
期間,五十弦被杜瓴淩厲的眼刀紮了不下十遍,仍然跟沒事人一樣:“〈泠香花〉不好嗎,看你帶路都快無聊到睡着了,順便用它給你提提神而已。很有用吧,你現在不就走得飛快嗎?”
“……切。”
杜瓴忿忿轉回去繼續前進,快雨則用手肘捅了捅五十弦,小聲問道:“這花你哪裡摘的?”
“那當然是跟你一起去孟府的時候,順手薅的呀。”
“……”快雨哽住,“你居然偷拔别人家的花。”
五十弦滿不在意,他微微垂眼:“反正下月就會長回來了。”
拂面的輕風抽去幹燥的暖意,絲絲縷縷降下溫度,随倒退不止的景色摻雜逐步濕漉的陰涼。
直到終于無路可走。
遠處低矮叢林繁茂,頭頂葉影卻稀疏。
杜瓴站定,背對兩人,擡頭仰望。
“就在這裡了。”杜瓴悄無聲息揚手,似乎是在嘴邊停留了一會兒,他又自然而然放下,“等等吧。”
“要等到什麼……”快雨剛說了幾個字,就被對方的動作打斷。
晴空懸日,盡管那耀日如今隻是穹窿中一塊可有可無的裝飾——
它的灼熱不知何時被洗劫一空。
杜瓴側過半張臉,他勉強伸出一根手指,抵至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噓——”
快雨下意識閉了嘴,卻聽耳畔嘈雜的絮語狂亂地上湧,海浪般兇猛,幾乎要把自己的意識吞沒:“……你?!”
鮮紅從他的指尖拉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線條。
杜瓴大抵是咬破指尖在另一邊手心畫了什麼奇怪符咒,暗沉的氣流在其中鼓動之時,竟開始不斷腐蝕血肉。
他完整的面龐也就此暴露在明朗下,展示出非人的相貌——半邊人類,半邊白骨。
陰風倏忽怒号。
捂住耳朵的快雨腦内警鈴大作。
幾番緊張的眨眼間,景物如幕撤換。
早磨損的石碑斷裂成兩半,歪七扭八躺倒。土包在雜草遍地中隆起前額,無數幹枯的人骨從中突出蒼白的芽兒。
快雨還在發懵,五十弦倒是很快擋在她身前。
穿過五十弦橫攔的臂膀,快雨深深皺眉,手指也不自覺摸進袖中。
這個人,隻是打算把他們騙過來一網打盡吧??
誰知,對面那人一隻空洞的眼窩黝黑無底,他牽扯起一邊嘴角,發出可怖的輕笑,好似猜透快雨心中所想:“放心,我說話算數,既承諾帶你們來找他,就一定會帶你們來,不過……”
“能否在迷宮中順利找到他,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霎時間,地動天搖,裂隙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