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光擦亮了黑夜。
埃塞克用食指和中指夾住叼在嘴裡的煙,把打火機放回褲子口袋裡,呼出了一口氣,明滅的星火和彌散的煙霧模糊了他深刻的臉龐。他倚靠着地下通道的牆壁,安靜地,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思考,連呼吸都輕不可聞,隻剩下煙草紙卷燃燒的微弱“吱吱”聲。
直到微小清脆的腳步聲掩蓋了燃燒聲。
“埃塞克?你怎麼在這?”
埃塞克立刻掐滅了煙,扔到地上用腳尖使勁碾了碾,直到一絲青煙都不再飄出,并蹲下身用紙巾包住煙頭揣進兜裡,方才站起身,轉頭去看走過來的人。
“艾麗薩。”中年男人之前那副蕭瑟的模樣在年輕姑娘面前蕩然無存,他像是完全沒看到那幅肥碩絡腮胡子的邋遢僞裝,對包裹在那之下的艾麗薩露出有些拘謹的笑容,“原諒我的不請自來……我給變種人拳場那邊處理過一些法律事務,也認識你準備見的人。瑪塔覺得如果我在場會更好一些,才把事情告訴了我,别生她的氣。”
“……我沒生氣。”艾麗薩頓了頓,“我隻是……我不讓瑪塔來,是因為不安全……”
察覺到那别扭的擔心,埃塞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不用擔心我。”男人的眉眼柔和地彎起來,“我曾經在部隊服役七年,參加過一些特種作戰,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還是有的。我在亞馬遜執行任務時曾偶然聽說過那個組織的一些動向,那是一群非常、非常、非常危險的狂熱亡命徒。他們的極端、殘忍、瘋狂,全部都超乎你所能想象到的任何極限,艾麗薩。”
他稍稍彎腰,平視艾麗薩湛藍的眼睛。
“你是在往火坑裡跳。”
“不,埃塞克,你聽我說,”艾麗薩忍不住加快了語速,“我必須這麼做,我不能眼睜睜看他身處陷阱而我——”
飛馳的列車裹挾隆隆轟鳴貫穿了地下通道上方的冰冷鐵軌,将餘下的話溶解在掀起的風中。
艾麗薩在呼嘯中閉上了嘴。
等到列車疾馳而去,通道重回安靜,她才回神。
她突然想起自己對埃塞克的嘲諷。
‘——因為身處絕境就決定铤而走險的,能是什麼好人?’
艾麗薩一瞬間無地自容,幾乎無法面對擔心她的埃塞克。
“......對不起,埃塞克。為了我曾經對你的過分刻薄。我現在發覺……它們其實毫無道理,完全出于我過于單純且自以為是的傲慢。”金發姑娘慢慢說,“事到如今我理解了……為了重要的人, 我也會做和你同樣的事。隻要能讓他站在陽光下,我什麼都願意做。”
這種心情,絕不是出于不知滿足的貪婪或者無休無止的罪惡。
“……”
埃塞克的面頰僵硬了。
他有一瞬間濕了眼眶,不得不狼狽地直起身,試圖用黑暗隐藏自己聳動的肌肉。
“……狡猾的姑娘。”他的聲音又輕又顫,“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有什麼立場勸阻你?”
“但是我依然不同意你在此之前的所作所為。賭博,高利貸,打拳……”艾麗薩抿抿嘴,真誠地說,“埃塞克,你受過很好的教育,你是個好人,你應該知道無論出于什麼理由,有些東西是永遠都不能沾的。”
“你說得對,有些底線是永遠不能碰的。”埃塞克将顫栗壓回肚子裡,露出一個過于用力的輕快笑容,“如果過去的我也擁有你這份意志和勇氣就好了。”
“不要把我想的太好了。在遇到他之前,我隻是一個軟弱尖酸的讨厭鬼。”
艾麗薩捕捉到中年男人繃緊的下颌,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張開了手臂。
“我想,你需要一個擁抱?”
埃塞克似乎等這句話等了很久了。
他迫不及待伸出手,把年輕的姑娘緊緊抱在懷裡,讓自己隐藏不住的脆弱在艾麗薩看不到的地方傾瀉。
他用力地擁抱着艾麗薩,像是終于尋覓到失而複得的珍寶,用力克制自己的力氣,隐忍到雙手都在顫抖。
“告訴我,艾麗薩。”埃塞克的聲音通過胸腔的震動傳入艾麗薩的心髒,“他讓你快樂嗎?”
“是,”艾麗薩毫不猶豫,“他讓我快樂,他讓我變得更好。”
這就夠了。
埃塞克想。
他慢慢放開年輕姑娘,為她理了理歪掉的假發,轉頭對抱胸站在那裡的黑影說。
“來了為什麼不出聲?”
從黑影站的位置傳來一聲毫不客氣的嗤笑。
“你要是站在我的位置,看到自己認識多年的人死死抱着一個肥碩的大胡子流浪漢痛哭流涕不肯放手,你也不敢出聲。”來人一邊說話,一邊邁出腳步。皮鞋踩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踢踏,外面開着遠燈的車輛緩緩駛過,照亮了男人金色的發和綠色的眼。
還有背後那雙力且美的潔白翅膀。
“說好的漂亮姑娘呢?”變種人‘天使’,沃倫·肯尼思·沃辛頓三世懶洋洋說,“聽瑪塔說找我的人是個好姑娘我才來的,你把她藏哪去了?”
“……我想瑪塔說的是我。”
艾麗薩在天使關于“我分得清男女美醜我不瞎”的嘲諷中,揭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久不見太陽的白皙面龐。幾縷金發被汗黏在了臉頰上,她往後撥了撥,對露出見鬼一樣表情的天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