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恩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腦袋酸脹麻木,頭痛欲裂,他忍不住又閉上眼,伸手用力按住太陽穴。
這個動作驚醒了旁邊正在垂目思索的人。
“你醒了?”黑暗中的人擰開了昏黃的夜燈,打到了不刺激但足以照明的亮度上。
“……”巴恩斯遲鈍地轉動眼珠,看到金發姑娘坐在床邊,“啊……是你。”
......反應變慢了。
艾麗薩想。
“感覺怎麼樣?”一天的時間,她的耳朵已經逐漸恢複到可以聽到正常頻率人聲的程度了。金發姑娘用手背試了試之前倒好的水,感受到剛好的水溫才拿到巴恩斯面前,調整床高幫他坐起來,“來,喝點水。”
巴恩斯确實很渴,一杯水轉眼間下肚,艾麗薩拿起地上的水壺,又給他倒了一杯。
“……艾麗薩?”燒灼的喉嚨被滋潤,捧着溫暖的杯子,巴恩斯昏沉的腦袋終于清醒了一些,反問:“你怎麼樣?”
“不太好,現在還在渾身疼。”艾麗薩笑了笑,“不過我猜,比你好一些。”
巴恩斯竟也笑了。
“我确實不太好,腦袋很痛。”他的語氣十分平和,與之前不管不顧打碎玻璃沖進紐約警署的殺手完全不一樣,似乎艾麗薩認識的巴恩斯已經以極快的的速度開始蘇醒,“腦袋很痛。”
——果然,頭痛代表記憶正在恢複。
之前那隻神經毒素,依舊在持續作用,強烈刺激他的腦袋,而之前的洗腦極大概率起到了反效果,催化了這一過程。
這并不是件好事,人能承受的思考速度和記憶容量是有限的。
“我也很痛。”
哪怕心裡百轉千回,艾麗薩也沒有再追問,而是幼稚地撇了撇嘴。對皮特羅的關心一直表示沒有問題的金發姑娘在棕發殺手面前露出了年輕嬌氣的女孩子一面,她擡手指着,從下到上一一細數。
“腿撞紫了,痛;腰本來就一直很酸,這個家夥還一直踹,根本不知道自己撿回一條小命有多幸運;手擦傷了;胸很悶,我懷疑有點氣血胸;喉嚨現在還在充血,惡心感消不去,剛才吃飯差點吐出來;耳鳴吱吱歪歪;頭裡就像有個鑽子……”
聽着年輕姑娘嘟嘟囔囔的抱怨,巴恩斯笑出了聲。
“……你還笑。”艾麗薩佯裝生氣,鼓起腮,一下一下用指尖戳那隻鐵臂。
“那你讓我怎麼辦……”
被打樁一樣反反複複戳手臂的男人也裝模作樣思考,然後在下一瞬間,用那隻帶着溫度的手掌輕輕按上金發姑娘的頭頂,輕輕摩挲。
“辛苦你了。”
艾麗薩被那隻手掌蓋住視線,看不清說話的男人是什麼表情,隻能從他的話裡感受到隐晦未盡的疲憊和内疚。仗着寬大的手蓋住了她的臉、巴恩斯看不到她的表情,姑娘鼻子一酸,眼睫顫抖,死死咬住嘴唇。
“沒關系。”她甕聲甕氣地逞強,“難不住我。”
“嗯。”巴恩斯收回手閉上眼,呼吸輕且緩,聲音也輕忽不定,“關于你這一點,我覺得我好像非常深刻地了解過。”
他看起來疲憊得行将老去。
“你想起什麼了?”艾麗薩按捺住内心的擔憂,安撫性地将手搭在離她最近的金屬手背上,故意開玩笑道,“我們的事情,或者更往前的?蜜糖,香料……‘美國寶貝’?”
再沉郁的心情,也被刻意開玩笑的姑娘融化了。閉眼沉思的男人哭笑不得睜開眼睛,然而看到眼巴巴望着他的艾麗薩,滿腔的挫敗無奈便猶如從天墜落碰到新芽的露珠,安穩停歇在了葉尖。
“……都有,雖然不連貫。”他注視着放在他鋼鐵手臂之上的細瘦的手,如實坦陳,“我夢到了很多東西——之前的事,我告訴過你嗎?”
“嗯。我清晰地記得你告訴過我你住過的街區有一家面包店,從早到晚都有麥香,你最喜歡吃這家店的蔓越莓果醬面包。明明連自己的生日都記不起來,仍然念念不忘晚飯要吃果醬面包配芝士濃湯。”
巴恩斯的笑聲更大了。
“那個,我想起來了。”他咂咂嘴,“味道是真的很好。還有肉桂卷,加上了開心果碎和咖啡糖霜,和肉桂味相得益彰——而且還不像普通的肉桂卷那麼結實難嚼。”
......記憶恢複速度變快了。
“我真懷疑你曾經是個結結實實的胖子。”艾麗薩取笑,“或者等安定下來,你會吃出高血糖。”
“我對此持有異議。”巴恩斯煞有介事,“英俊的小夥子永遠吃不胖。”
這下輪到艾麗薩笑得停不下來了。
巴恩斯靠着床頭,看着被逗得咯咯直笑的姑娘,對自己越來越柔和的視線毫無所覺,他看着艾麗薩彎起的眼睛,看着艾麗薩張開的唇瓣,看着艾麗薩近乎要融化在光芒邊緣的金色發絲,看着她近乎要将他融化的笑容。
“......對不起。”
他突然開口。
艾麗薩的笑聲猛然停滞。
“我之前忘了你......我怎麼能忘了你?”
巴恩斯的綠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仿佛要把她深深烙印在骨髓裡。他甚至伸出手,在虛空描摹她的輪廓,語氣恍惚如同夢呓,卻帶着深深的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