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李禦史已然被震得說不出話了。坐着就算了,誰審訊讓犯人坐主位上的啊!
到底是我審她還是她審我!
謝隅眼神盯的人發毛,秦悅雖覺不妥,但還是挨着他坐下了。
眼看兩位大人快要被這場面驚得口吐白沫昏厥過去,旁邊巋然不動暗自看戲的禮部尚書終于有所動作。
他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文書:“秦小姐昨日簽訂契約後便将物件交至禮部。這是她當時呈遞的契約與密函,上面有她的印鑒和本官的批注。”
刑部侍郎臉色驟變,接過文書的手微微發抖。這完全不在他們計劃之内。
暗閣不是關押了他兒子傅延嗎?怎麼他還站攝政王那隊去了?
禦史接過文書,橫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異常。沒想到臨門跳出個無關的第三人給她作證,證物也都齊全。
“禮部這些時日亦在稽查光祿寺内腐一案,秦小姐此舉不僅王爺知曉,本官亦知。”
秦悅:開始了,睜眼說瞎話技能。
謝隅看向退在一旁的刑部侍郎,“本王很好奇,你急着給秦小姐定罪,是奉了誰的命?”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還是說,你也是這貪腐案中的一環?”
刑部侍郎被他的眼神看得寒毛直豎,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下官、下官不敢。”
他額上滲出細密汗珠,無暇擦拭,隻得順着話道:“既然有傅大人作證,那秦小姐自然……自然無罪。”
話音剛落,禦史猝然指向鄭德厚:“鄭署正所言還未定奪,大人還是盡快将韓少卿請上公堂對峙吧!”
刑部侍郎兩面夾擊,簡直要被逼得狗急跳牆。堂上這個渾身散發殺氣的閻羅步步緊逼,韓相那邊他也不敢得罪啊!
還未等他想明白該如何攪渾水,謝隅大手一揮,“将人帶上來。”
堂下傳來鐵鍊拖地的聲響。四名親兵押着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進來,那人官服淩亂,卻仍強撐着一副倨傲神色。
“你、你好大的膽子!”韓時殊掙紮着擡起頭,眼中布滿血絲。
“未經三司會審,你憑什麼拿我?是真覺得我韓家勢弱無人嗎?!”
他千算萬算,沒料到謝隅竟敢直接在京都對他下手!到如今局面,他被暗閣捉押的事必然傳入韓相耳中,不肖多時,就會派人來救他。
秦悅心頭一跳,知道韓時殊是個怼天怼地的主兒,沒想到面對謝隅還能如此張狂。
謝隅笑意森然,并未答話,揚手将一本藍皮賬冊“啪”地扔在他面前。
賬冊翻開的頁面密密麻麻記着款項,朱筆批注刺目如血。韓時殊瞳孔驟縮,盯着那滿是圈叉的痕迹抖若篩糠。
“有解釋麼?”謝隅聲音不疾不徐,卻令堂上溫度驟降。
鄭德厚突然膝行幾步,指着韓時殊高聲道:“王爺明鑒!這些都是少卿大人的主意!賬本上的字迹也都是少卿親筆所書!下官隻是被迫從命啊!”
韓時殊臉色鐵青,賬本是他所記載沒錯。可他成天吃喝玩樂哪懂算賬?不都是鄭德厚說一句他記一句?
發覺自己被人陰了,他猛地掙開禁軍桎梏,一腳踹在鄭德厚背上:“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若非我有意提拔,你能當上署正?!”
窩裡反目的狗咬狗場景實在令人唏噓,秦悅搖頭感歎,還是邊境太平,北桓太富,才滋生這麼多蛀蟲,蛀得腐敗集團内部搖搖欲墜,脆弱至極。
禦史瞧了瞧地上那本賬冊,從袖中取出一紙訴狀,與上邊的字迹仔細比對。
翻過幾頁,禦史雙眉緊蹙,道:“這訴狀乃是昨日韓少卿交予下官,為彈劾鄭署正一事。如今看來,兩物字迹如出一轍,的确是韓少卿親筆。”
“不……這東西……”韓時殊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他能怎麼說?說自己其實一竅不通,全聽下屬做事嗎?那隻會教旁人更看他笑話,坐實他無能的名聲。
謝隅睨一眼鄭德厚:“贓款何在?”
鄭德厚如蒙大赦,急聲道:“回王爺,都在光祿寺良釀署地下酒窖!需要特制鑰匙才能開啟,鑰匙就藏在正堂東廳韓少卿桌案的暗格裡!”
“去查。”謝隅一揮手,陸眠領命而去。
堂内氣氛凝滞。
韓時殊面如死灰,卻仍強撐道:“家父若知曉我受此遭遇,定會──”
“你倒是提醒了本王。”謝隅突然打斷,意有所指道:“蕪州之事即将收尾,算算日子,扶光也該回京了。”
他忽然沉下眼色看韓時殊,目光卻仿佛透過他看着另一人。“韓相在京外……還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死寂一般的緘默,在場衆人各懷鬼胎。
須臾過後,李禦史橫眉冷對,對韓時殊喝道:“韓少卿好一個賊喊捉賊。昨日你還遞狀舉報鄭署正與秦姑娘背地勾結,原來你才是幕後之人。”
韓時殊也沒想到自己玩脫了。他請禦史來是牽制謝隅的,這會兒居然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小半時辰後,陸眠領着影衛匆匆返回,手中捧着一個錦盒。
“禀王爺,鑰匙确在暗格中找到。地下酒窖已開啟,目前隻搜出部分贓銀。”
謝隅漫不經心拿起盒中鑰匙,輕輕一抛,東西“叮啷”一聲落在韓時殊面前。
“韓時殊,不翼而飛的官錠莫不是都被你花去了各處酒樓?”
堂下私語聲漸起,大多是嘲笑。
韓時殊咬牙切齒,現下人為刀俎而他為魚肉,隻能求助堂上唯一一個自己人。
他撲向刑部侍郎,“崔大人,你與家父交情深厚,應當知曉我韓家忠良,怎會去貪這點小錢?”他又指向鄭德厚,“顯然是有小人陷害!”
然而刑部侍郎自身難保,哪裡還護的了他,隻能拼命撇開他的手試圖撇清關系。
“将韓時殊押入暗閣地牢。鄭德厚雖為從犯,但檢舉有功,暫且收監候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