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請。”
雖是羁押,衙役們卻并未對她動手,她也頗為配合,一路來到刑部大牢内臨時設立的審訊室。
鄭德厚一案是因禦史彈劾而起,刑部也是奉都察院行文來捉人,此刻将人關押後便先行撤離,待禦史進一步審問。
室内低矮昏暗,磚牆無窗,僅靠火把照明,潮濕的地面混雜着血腥和黴味。
礙于身份,獄卒并未将她桎梏,隻虛虛鎖了牢門,一旁的矮桌上甚至還有新鮮瓜果。
秦悅:……也是沾上謝隅的光了。
她挑了個香梨,在堂内繞圈踱步,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動靜,兩名獄卒拖着身着囚服、蓬頭垢面的男人押進隔壁牢房。
“老實點!”獄卒猛踹他一腳,那人就地滾了幾圈,灰頭土臉根本看不清樣貌。
牢房一邊是悠閑啃梨的美人,一邊是傷痕累累的囚徒,赫然是雲泥之别。
待人走空,囚犯将面前披散的烏發撥開,秦悅這才發現他是鄭德厚。
“鄭大人,好巧啊,你也在這?”
鄭德厚無語凝噎。
同樣是羁押聽候發落,憑什麼她一個醫女如此光鮮亮麗,而他堂堂從六品署正卻要遭此酷刑!
“你……”他剛想問她怎會在此,恍然想起才簽不久的契約,便道:“你也是因契約一事被抓來?”
“是啊。”秦悅撿了塊軟墊靠着木隔牆坐下,“大人不是說萬無一失、太後壽宴無人敢查、上頭有人嗎?”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利刺紮進他心髒。鄭德厚蓦然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看他一臉意外,又受了幾道酷刑,秦悅推翻了之前的猜測。
來的路上她以為是韓時殊故意派他來做戲,現在看來,鄭德厚并不知曉自己被人當槍使了。
“鄭大人甭着急,你為韓少卿排憂解難多年,他一定會保你平安出獄的。”
提及韓時殊,鄭德厚眼中總算彙聚起一絲亮光,他重燃希望,“對。韓少卿……我是奉他安排才找上明月醫館的。”
他發狂似的拍打牢門:“來人!我要見韓少卿!”
韓時殊來了。
鄭德厚沒想到救星來的這麼快,怔然片刻,一股自信油然而生。
可很快這股自信便被打消了。
韓時殊隔着牢門傾身,啧啧歎道:“鄭德厚,這幾年我自認不曾虧待你,沒想到你貪欲無度,竟中飽私囊,與人暗通款曲。”
鄭德厚聽見這番話眼睛都直了。
他哆嗦着開口:“不是韓少卿您……”
“鄭德厚,說話做事要三思啊。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有幾個腦袋夠掉?為官之道你應當很明白吧?”
秦悅在一旁默默吃瓜,原以為韓時殊隻是個成天泡在花樓的纨绔子弟,沒成想背刺起下屬來也是一把好手。
“我……”他說不出話,沒想到自己盡心盡力哄這官二代這麼些年,到頭來卻被棄如敝履。
他整個人癱坐在地,無聲攥緊了地面上髒污的稻草。
韓時殊挑了挑眉,視線又落在秦悅身上,見她悠然自得倒也不算意外。
他揚揚手,獄卒便應聲打開了牢門。
“秦小姐好生自在,半點看不出在受牢獄之災。”
秦悅咬了口蘋果,“托韓公子的福。”
韓時殊蹲下身,自上而下俯視她,仿佛在看一隻渺小的蝼蟻。他曾于韓相口中了解過此人信息,而他與韓相一緻,有意将她收編麾下。
“秦小姐是聰明人,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數月以前,你曾給攝政王下過一味奇毒。”
秦悅:“所以?”
“據線人所言,暗閣三司曾下過一道殺令,目标是你,想必你正是在那時與攝政王結怨。而你與徐小侯爺兩情相悅,他為一己私欲讓聖上改旨,你如今應當恨極了他罷。”
秦悅:“……”原來外人看來是這樣的嗎?
哇哦。
韓時殊見她啞然,以為戳中她内心,繼續道:“你有制毒之才,不若與我們聯手,定能達成夙願。”
既然謝隅對她有情,那她下毒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此招陰險,勝算卻極大。
病弱的皇帝一直吊着一口氣,不好控制,太後正思量着扶太子上位,林晔臣這個阻礙已被除去,隻差謝隅這最後一步。
秦悅微掀眼簾,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韓公子這是想策反我?”
韓時殊額角跳了跳,策反?
難道說……?
“你找錯人了。我與他莫逆于心,并非韓相所想那般。”
秦悅拍幹淨裙角草梗起身,轉換視線垂眸看他,“徐若庭說我與他兩情相悅,不過是說服皇帝下旨賜婚的謊言罷了,我從始至終,都隻喜歡謝隅一人。”
她眼底堅定得不似這個年紀少女該有的決絕,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感受到些微的不屑。
韓時殊穩住身形,“既如此,那我也不自作多情拉攏秦小姐了。”
他将狀書抛至秦悅腳下,“認罪吧。”
“我何罪之有?契約一事,王爺是知曉的。”
韓時殊報臂看她,不難知曉,謝隅定會傾盡全力保她出獄。暗閣在蕪州調查的東西足以威脅韓相,秦悅此時在後黨手上,他們便有了跟謝隅談判的籌碼。
他猛然攥住她手腕:“秦小姐這雙纖纖玉手,倒是絲毫不遜于鸢玉樓的樂妓。”
秦悅壓低了眉,冷聲道:“你想做什麼?”
他擡手虛遮她下半張臉,忽然恍然大悟般陰笑起來:“端陽宴上我便覺得眼熟,原來那日在鸢玉樓彈奏琵琶的花娘是你。”
害他出了那麼大一個糗,如今在京都徹底淪為世家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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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姐嬌嫩,就用拶刑吧。”
他朝門外跟随的獄卒做了個手勢,幾名獄卒面面相觑,誰都不敢動手。
“怎麼?還要請侍郎大人來才喚得動你們?”
刑部侍郎曾是韓相的學生,算是後黨一派,這也是韓時殊能這麼快趕來的緣故。韓相那邊一直掌握着刑部的消息。
有攝政王的名号在,他們自然沒膽子對秦悅動刑,可若是違逆韓時殊,便是與韓相作對。
兩面為難的情況下,誰都不敢上前。
他視線落在秦悅腰間,眼疾手快将短劍卸下。秦悅伸手去攔反被擒住肩臂。
“韓時殊,你得想清楚後果!”
韓時殊嗤笑:“你們幾個,押犯人進來竟連身也不搜?”
眼見時局一發不可收拾,兩個膽大的獄卒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跪在地磚上。
韓時殊蹲下身來,拽過她的雙手,将十指一根一根塞進拶子的孔洞裡。
那拶子是用硬木做的,邊緣磨得發亮,顯然已不知夾斷過多少人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