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高懸,太液池畔已鋪開十裡錦幛。中央白玉台上設着龍鳳禦座,兩側依次列坐着錦袍玉帶的王公大臣。
秦悅遠遠便瞧見這極大的排場,跟在一名小太監身後往池沼方向去。
都說冤家路窄,才穿過高高的宮牆,她便迎面撞見了同樣被太監引路的徐若庭。兩人相視,徐若庭臉上說不出是驚是喜。
前些日子他聽徐靖海說朝堂中許多官員對皇帝賜婚一事持反對之意,他瞧不出皇帝的意思,隻說這樁婚事多半要遭遇坎坷。眼下他傷剛好,便從父命入宮參與端陽宴。
“沒想到竟在此遇見秦小姐。”依舊是平易近人的笑意。
秦悅回禮:“好巧,徐小侯爺。”
徐若庭自然而然走到她身邊并行,畢竟兩人同去一個地方,她沒辦法拒絕。
太液池中央往兩側延伸出兩條沿岸回廊,廊下錯落擺放着數百張紫檀案幾,那些便是各府家眷和下屬門生的坐席。
礙于引路太監和随時路過的公子貴女,她也不好當場翻臉。徐若庭多少能察覺出她的抵觸,卻不知收斂,走出幾步,突然意味深長地道:“秦小姐這些時日離家,秦大人很挂記你。”
秦悅白他一眼:“雀鳥困于籠中,總會想着自由。”
“秦小姐如今是在京都住下了?”
雖然他這句話不似疑問,而是陳述,但秦悅還是張口就來:“四海為家。”
一般人到此也不會自讨沒趣,可徐若庭又怎是常人。他繼續和她拉家常,秦悅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着,行至太液池旁,太監們朝二人行過禮便疾步離去。
秦悅終于能放開了說,她皮笑肉不笑:“小侯爺何必如此糾纏?”
徐若庭笑着提醒:“如今你我二人婚約尚在,秦小姐确定要處處針對嗎?”
“我今日隻想與友人同座,你自便。”她一眼瞧見懸彩紗帳下端坐于軟墊的白煙蘿,二話不說便朝她而去。
然而徐若庭也緊跟她步伐,溫聲道:“在下于京都也有友人,恰好也在附近。”
隻見他笑意款款朝白煙蘿對桌——韓時殊的桌案而去。
四個人面面相觑,眼神裡唰唰飛過幾把刀子,每個人的臉色都不甚好看。一瞬間秦悅覺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都難以入口。
氣氛降低到冰點,韓時殊眯了眯眼,率先開口:“秦小姐似乎有些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秦悅:“……”這也能認出來?
白煙蘿陰陽怪氣道:“韓公子真是見了誰家姑娘都說面熟啊,這般話術早在十年前就不流行了。”
韓時殊:“……”
他冷笑:“聽聞白小姐之姿名動京都,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白煙蘿也冷笑:“韓公子見慣了風月場的花娘,自然喜好庸脂俗粉,本小姐能理解。”
秦悅默默夾菜,不行,太尴尬了。她遙遙望向白玉台,此刻階上三座尚無一人,階下落座的謝隅正與韓相交談,旁人看來相談甚歡。
謝隅少見地穿了一襲白衣,談話半晌,似是感應到什麼,掃視長廊一周,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對身後的黑衣人說了些什麼,那黑衣人離開原處。相隔太遠,她看不清玉台上的人,待人走近才認出是扶光。
扶光一眼便瞧出她如今進退維谷,忍住看戲的心思,道:“秦小姐,王爺邀你去白玉台就宴。”
秦悅如蒙大赦,“我随你去!”
兩人走出長廊踏上白玉台階梯,她偏頭瞧見他眼底難掩疲憊,關懷道:“聽說你接手二司,這些時日都在京外奔走,辛苦了。”
“哎,京外諸事真是瑣碎繁雜,不如一些手起刀落的任務來的輕松。”
他小聲抱怨,又同她談了些奇聞轶事。
這圓台遠觀還不覺有多寬闊,上來才知竟可容納百席宴桌,兩人被引至離禦座最遠的偏席落座,剛理好衣擺,便聽禮官三擊玉磬,衆人霎時紛紛起身高呼吾皇萬歲。
山呼聲中,皇帝着明黃龍衮入座,皇後與太後落座身側。開宴二字方落,太液池中三聲淨鞭響徹雲霄,十餘隻金鱗龍舟起漿,于池沼泛起千層浪。
秦悅沒什麼心思看賽龍舟,她吃光一盤玉帶蝦仁,正想再與扶光閑聊,突然發現他整個人瞳孔驟縮,像被定身一般怔怔望着白玉台下。
順着他視線望去,梅月不知何時落座于一側回廊,此刻與他對望,神色平常。
看的出她在晏都侯府混得風生水起,尤其得徐靖海器重。
扶光此刻有無數話語想問,可見她冷漠平靜的神情,最後隻能化為苦悶随雄黃酒一并吞下。他一杯接一杯,秦悅看不下去了,急道:“别光喝酒,吃菜啊。”
情緒上頭哪能聽進旁人話語?他現在就如被相戀多年的對象斷崖式分手的苦情人,幾十杯酒下肚臉上早便紅了大半。
龍舟賽進行到一半,梅月忽然離席,她前腳剛出懸彩紗帳的回廊,扶光就緊随其後悄然追去。
秦悅拉不住人,心聲問遠處的謝隅怎麼辦。
謝隅朝她微微搖頭,食指在案上輕敲,不動聲色地示意了一個“一”。
第一場龍舟賽結束,秦悅領會到他意思,随便找了個理由自請離席。
端陽宴盛大,皇宮裡大部分人都聚集于太液池,她沿途找了幾個太監宮女問兩人去向,皆言不曾見過,她隻好一處處找,順帶敲醒233号。
系統提醒她:[親,我是藥學系統。]
秦悅:“我知道。掃描下這屋子裡有活人體征嗎?”
系統:[……親親真是會物盡其用呢。]
有系統幫助,很快她便尋到一處無匾的偏殿。
[檢測到兩處生命迹象,當前心跳過緩。]
兩個人,那應當就是扶光和梅月了。秦悅環顧四周确認無人,直接推開殿門,豈料眼前一幕直接将她吓得險些腳下一滑。
隻見扶光的官袍被淩亂丢在地上,與他官袍糾纏在一起的還有一件宮女衣物,再看屏風之後,扶光正與一名女子衣衫不整的昏迷在榻上,顯然是吸入了迷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