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人不僅寫了，似乎睡得還挺。香。翟老師想到這，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再低頭發現壓在下面的還有張紙。

是熟悉的筆觸，畫上的内容卻比之前要好看了些，至少沒有那隻嗡嗡亂轉的蜜蜂了。

畫上的背影襯托在月光下，盡管隻有黑白的線條，卻顯得十分融洽，然而沒幾秒，刺眼的對話框出現在下一個片段中。

畫中的背影微微側過身，擡起手來指向明亮，還有伴随着陰影的月亮，然後大喊着：“代表月亮消滅你！” 關鍵是還加了三個感歎号，老師看着莫名想把它改成三個問号，然後再貼對方腦門上。還是孩子氣，翟老師心道着，搖了搖頭，卻又默不作聲地抽走了那張意義不明的漫畫。

後來老師講題的時候，還是旁邊的女生拍醒了阮時玖。女孩揉了揉眼睛，還以為下課了，再定睛一看，原來是時間到了。低頭又看向自己的試卷，唉，不對，畫呢？又擡頭看了看正認真講題的老師，算了，反正是給他的。

盡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的，阮時玖還是喜歡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在後面。“你等一下。” 本來以為對方是要單獨留下訓斥她，畢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初中的時候，老師也拿她沒轍，總是讓她去教室後邊站着。

阮時玖隻是停下了腳步，并沒有轉身，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再說話，就準備離開了。

“玖兒。” 剛剛嚴肅的語氣降了一個調，溫婉下來又有些猶豫。阮時玖再次頓了頓腳步，慢慢轉過身來，一臉茫然。

阮時玖有些臉盲，看着面前有些生疏的臉，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思忖了片刻，有猜測性地開口，“翟老頭？”

對方聽到這個回答顯然是有些不高興的，憋了大半天，結果就蹦出了“老頭” 兩字。

阮時玖有些無語的看着他，嘴微抿着拉出一條直線，“那你還針對我。” 沒好氣地看着對方，而對方也被盯得有些發怵，隻好轉了話題，“試卷給他帶過去，他應該跟你差不多。” 翟老師從講台上抽出一張試卷遞過來，剛才被夾在中間的畫紙就這麼水靈靈的撒出來，飄到了跟前。

翟老師輕咳了兩聲，故作鎮定的開口，“沒事就先回去吧。” 阮時玖微微眯起眼，看向那張灑落的畫，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倒也沒多想，就回了班。

等人走後，翟老師才撿起地上的畫紙，隻是畫紙上多出了一個小女孩的背影。

而老人則是牽着女孩的手，給她描繪着關于月亮的故事。

翟老師收好畫後慢慢回到辦公室，輕輕拉開抽屜，裡面東西不多，也整整齊齊地擺放着。拿出一個類似相冊的簿籍，打開。

一幅幅圖案綻開在畫冊上，隻是那時的畫總是鮮豔缤紛。

……

“外公，你看看，這是老頭今天教我畫的山茶花，我畫的是不是比他要好看？” 小女孩着着碎花裙，黑色皮鞋哒哒的聲音，增添了幾分靈動感。

“老蘩，你看看你這孫女……”

“你都這麼大人了，怎麼也跟孩子一樣。” 旁邊的人拍了拍對方，“我自然是會更偏向我的小玖咯！我們小玖畫的就是比你好看。”

“看吧老頭，外公也這麼覺得……”

……

過了好一會兒，翟老師才關上了畫冊，轉頭看向窗外，“老蘩啊，這孩子都這麼大了，你看見了嗎？”

又默不作聲地将簿本收進抽屜，鎖上。

……

班上比昨天清靜了些，隻有舒添和另一個女生在低頭寫着什麼。“回來了，走吧。” 舒添提起早就準備好的書包往外走着，阮時玖倒是沒有什麼要拿的，隻是将手上的試卷放在那門口的桌上，就要出了門。

“他人呢？” 阮時玖還是象征性的問了句，而對方倒是沒有什麼情緒，“他們班的人說他傍晚就走了。”

兩人走出校門的時候隻剩下了零星幾人。昏黃的路燈把人影拉得很長，似乎是想盡力把這段時光放慢。

站台的風鈴在朦胧的夜晚裡搖晃，像鐘擺丈量着時間的刻度。

……

下午接到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了些嘈雜的聲音，接着才緩緩傳來人聲，“來我公司一趟。” 周哲知道對方給自己打電話，一定是有急事，就立馬請了假趕過去。

“剛才你叔伯伯打電話跟我說，在醫院看到了你媽，以她那逞強的性子，摔着碰着肯定不會說，我這裡還有些忙，剛找人炖了點吃的，你先給她送過去，要是我跑去一趟又免不了被罵一頓。” 周父，周京範連忙從桌上提了一大袋子遞過來。

之前有一次，周哲母親周清，感冒去藥店買了些藥，順便打了個電話給他，問他家裡還有沒有缺什麼藥，一并買回去。對方以為她生了大病，差點就準備推遲還有不到5分鐘的會議了。

最後還被周清罵了一頓，“你的工作難道就不重要嗎？你要是敢過來，你今天睡公司吧！” 丢下這句話就氣呼呼的挂斷了電話。

兩人自然都知道，周清就是太操心這個家，也總不放心兩人。周京範在她眼裡還是會意氣用事的少年，而周哲還是個調皮的小孩。

“好，爸你也注意休息。” 周哲提着袋子又趕忙離開了。

“小哲，你怎麼來了？” 周清試圖将已經打了石膏的左手藏向身後。 “媽，您怎麼都不打個電話。” 周哲連忙将袋子放下坐在旁邊。

“這有什麼，幸好是左手，還……” “什麼幸好，石膏都打上了還幸好。” 周哲有些生氣地看向對方，又起身從袋子裡拿了蘋果洗了回來，坐着慢慢削着，并沒有問對方到底是怎麼弄的，“您總是這樣子，每次有什麼事都不說。” 咔嚓一聲，長長的蘋果皮斷開。

“媽真的沒事，你看這不還好好的嗎？” 周清佯裝鎮定地朝對方活動了一下，“真的。” 又擠出一個笑容來。

“我們小哲是長大了。” 說着又用右手輕撫上周哲的後背，“是你爸讓你來的吧，他呀，也總是瞎操心。” 周哲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對方又打斷了，“你是不是還要上課？快回去吧。”

“沒事，我已經跟老師請過假了，我再陪您一會。” “那也不行，還是要以學業為重，媽應該還在這待兩天就能回家了。哦對，小哲下周是不是還有比賽？放心，媽一定準時觀看，快回去吧。”

周哲洗了一個又一個水果，直到袋子都空了，最後還是拗不過對方，隻好離開。

沒過幾分鐘，隻見人又提了個袋子回來，裝了挺多水果牛奶之類的，“媽，那我真走了啊。” 周清微微笑着看向對方離開的背影。

周哲回去的時候也挺晚了，差不多下了晚自習，就待在路邊等着，等着兩人經過，再跑過去吓對方一跳。

可當身影真正經過自己面前時，他卻停住了腳步。周哲本來以為自己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堅強了許多，也從來不會哭，可是黑夜下還是紅了眼眶。

接踵而至的事打得他措手不及，強行拆除了少年心髒外的保護膜，空留着脆弱的心被丢棄在無人問津的角落。

看着人慢慢走遠，周哲跟在了後面，隻是黑夜下誰也看不見誰，直到對方到家，才轉身離開。

背道而馳的兩顆心，都試圖掩飾着止不住的眼淚，都試圖用夏夜裡的孤單包裹自己，直到窒息。

脆弱的黑夜并不恨堅強的白天。